“我不冷。你记得,我今天答应你。只要我还在这世上,就一定跟你,纠缠到底。”
鬼厉彻底清醒时,已是七日后。耳畔那一句叮咛仿佛就在片刻前响起。他又闭起双眼,将气息在全身游走。心神大定后,天书功法终于不受抵触。虽只是短短七日,与鬼王交手后被重创的内腑已然痊愈大半。
他活动活动四肢,慢慢站起身。窗外有鸟儿在院内相互追逐,来回飞旋间,闹喳喳地鸣叫格外悦耳。推开窗,午后暖暖地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苍白瘦削地人就在一室暖阳里,静静地望向院内那株解忧花树。
花已谢。爱花的人,似乎还留着些影踪。鬼厉眯起眼,仿佛就看到了心底的那个姑娘。俏生生立在花树下,笑眯眯地道:“终于醒了呀。来找我啊。”
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去找你。
“咦?这是醒了?”白衣丽人穿过花树,手里瓷盘中端着小小一罐汤水,冒着袅袅热气。见着倚窗而立的玄衣男子,立时就眉开眼笑,红唇丰润地一抿,风情满溢。
“小白,多谢你。”鬼厉冲她颔首,眼睛却望向别处。神色里还有微微紧张、点点期盼。像一个初醒的孩子,本能地寻找最温暖的所在。
小白见他如此,心下了然。曼步进了房间,将手里的灵药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去戳他:“小没良心的,别看啦,碧瑶几日前就同青龙一起去了无情海。这七天,可都是我在照顾你哎!”——果然老妈子是最不受待见的职业。
“无情海?!”鬼厉周身气息立时冷凝,原本还带点笑意的面庞又回复到木无表情。二话不说拿起外衣就向外走。
“给、我、回、来!”咬牙切齿的女人五指一拢,悬空抓去。指风烈烈,竟用了五成功力。可见内心之火大。
——九尾天狐的修为,与鬼厉可说是不相上下。这一抓凌厉无比,引得已出房门的人猝然回首,眉眼间俱是无奈。
他并不运功反抗,只略略倾斜肩膀,任由小白抓住。被拖回室内,按坐在桌旁,对着那一盅气味奇异的汤水。乖觉地道:“我喝。”
“……”难得他这样配合,小白一时也没了脾气。红唇微嘟:“我可费了老鼻子的劲,按着药谱给你熬的,整整熬了三个时辰呢。”
“谢谢。”一饮而尽后,鬼厉抬眼无声地注视小白。微微蹙眉。心下已然觉得十分不耐,但并不表现出来,因为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也算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了。他人缘本差,如今还肯关心他的,世上寥寥。
“瞧你这个死样子,死样子!”丽色无双的女子顿时叉腰,母夜叉似地横眉冷目:“当我愿意管你啊?还不是我家亲亲小碧瑶,非得逼着我在这里照顾你,给你找最珍贵的草药。”说到这,鼻子里一哼:“就知道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你两活该是一对儿!”
原本眼含不耐的人,忽然笑了。冬日里细碎的阳光照在他面上,使得那个笑容温暖而无邪。岁月里沉淀在身体里的血腥气息,似乎洗涤一空。而这样的笑容,不过是听到了某个人还关心他,不过是小白最后说的那三个字……一对儿。
“多谢你。但我真的该去找她了。”温和地声音响起,鬼厉起身欲走。
仿佛被那样温润的笑容所惊,小白站在原地,没有再去拦阻他。只在他越过自己时,轻声道:“小子,你以后万万不可再受伤。就算受了伤,也万万不要在碧瑶面前流血。”
讶异她突然说出的话,鬼厉转过头,目光里带了丝询问之意。
“好啦。你记得我今天这句话。走吧走吧,瞧你人在这里,魂儿恐怕早就飞去无情海啦!”小白十分嫌弃地挥手,刹那间变幻脸孔,宛如在赶苍蝇。
他亦并不多问,心道是流血肯定会令碧瑶心痛。微微颔首后,大步穿过庭院,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却有一声叹息,缓缓响起:“小子,今后,你连流血的权利可都没啦。悠着点儿吧。唉……”
七天前三柳镇
约莫午时,碧瑶与青龙轻装简行。途经小镇,见有茶肆便进去稍作休整。农家人所搭建的棚子十分简陋,粗粝地瓷碗堆成摞歪歪扭扭地放在右手边。几个茶壶也散放在木桌上,看上去是自取自用。
怪异的是,这茶肆很干净。干净到一点泥巴都没有。农户饮茶的地方,最多的就是从田地里带上的碎泥巴和杂草、枯叶。如今,连碎叶都看不见一星半点。反而,粗拉拉的地面上,被人用水反复地清洗过。
血腥味……
青龙皱起眉。心道是谁,好大胆子。三柳镇素来受鬼王宗庇佑。虽狐岐山崩,鬼王宗却还没有衰败到让魔教其他门派胆肥到此种程度。他的面色,渐渐凝重。
碧瑶亦觉察到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微合双目,双手交错结印,幽幽青光流萤般飞入村落。她眉间青气缭绕,片刻后睁开双眼:“这个村子,已经没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