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潜唐头也没抬：“这是我抄的。”说着拿笔指了指面前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又安，这个活塞可能需要重新定做，我算了一下，现在这个尺寸不大合适。”</p>

陆又安看了一眼，不解道：“这柴油机试验的时候都还好啊，你这又是从哪说起的？”</p>

“试行的几次都是空转，从没带着螺旋桨试过。”顾潜唐道，“活塞是这个发动机的关键，如果尺寸不合适，首先吸气效率就会降低，压缩空气不到位进而影响整个机器的工作，可马虎不得。”</p>

“那就带上螺旋桨试试？”陆又安从口袋里掏出卡尺量活塞的尺寸，“可在这儿也没法弄啊，还是得装到船里去。”</p>

顾潜唐摇摇头：“先不急着试装，我还再琢磨琢磨。”说着他合上本子叹了口气，“要是那半本手稿还在就好了，至少能少走几年的弯路。”</p>

“你这钻牛角尖的毛病是改不了了。”陆又安笑了笑，转而安慰他道，“话又说回来，这些年该走的弯路也走了，过去的事多想无益。就算世伯天纵奇才，咱俩科班出身的高材生还比不过吗？总能研究出来的。”</p>

顾潜唐点点头：“说不定咱俩研究的还更胜一筹呢。”</p>

“诶，你这么想就对了！”陆又安拍了拍他肩膀，转头才发现时间不早了，便张罗着要走，“你也走吧，正好送我。”</p>

顾潜唐在船厂干了一天此时也有点累了，便叫李路去开车，自己则跟他一起往外走：“你要去哪？”</p>

“正阳春。”陆又安笑笑，“你猜我约了谁？”</p>

顾潜唐撇撇嘴：“吉田洋子。”</p>

“哎，你怎么知道的？她跟你说的？”</p>

顾潜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跟我说得着么？就你那春心荡漾的样子，谁会猜不出来。”</p>

陆又安脸上一红，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洛嘉怡是不是知道了。”他语气平稳，显然是早已有了答案。</p>

顾潜唐脚步一顿，飞快地笑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干脆地承认了：“还记得去年除夕大雪，咱在北洋的宿舍里和白昊然他们一起守岁，她那晚来找我时我俩就都说开了。”</p>

“原来是这样。”陆又安恍然，“你们可真行，竟连我都瞒着。”</p>

“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顾潜唐道，“只是嘉怡舅舅一家和这些事本没有牵连，为着以防万一，才想着低调些，免得再惹出不必要的事来，我真是受不了再多一个无辜之人被我连累。”</p>

陆又安道：“太平光景饶是难得，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事情一日不明你们就都有危险，尤其是你，小棠，掩耳盗铃可不是你的性格。”</p>

顾潜唐苦笑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当初许君泽都险些出事，他是不肯再叫旁人来查的。只是单靠他自己的力量，却是进展缓慢收效甚微。也罢，既然对方不再急着要自己的性命，那就可以慢慢来。</p>

送了陆又安去正阳春，顾潜唐照例去了麦边喝酒。入秋后夜晚总算是有了些凉风，麦边的顶层花园便是个消遣的好去处。因着是租界的生意，根本没受到时局的丝毫影响，每晚都是衣香鬓影，一派歌舞升平。</p>

顾潜唐点了杯威士忌，倚在屋顶的围栏边小口啜饮着，目下黑漆漆一片，只有海河上几处码头还闪着零星的灯火。与之相应的，却是秋夜天高云淡，漫天星河璀璨，皎皎生辉。顾潜唐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身体再缓缓地呼出来，才觉得胸中郁积稍缓，人也轻松了许多。他眯了眯眼，换了个姿势靠在栏杆上，享受起这片刻难得的轻松时光。</p>

可惜，欢愉易得也已易失。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到顾潜唐面前，上半身笔直地前倾30度，客气却咬字别扭地开口：“请问，阁下是顾氏船舶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顾潜唐先生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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