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潜唐脸色一沉，按着他肩膀的手悄悄用力，沉声道：“李路，都说了你多少次，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看你这样子，叫郭老板笑话不是？”

李路是顾潜唐的管家，原本听码头上来人报信，从家里急吼吼地赶来找人，可他不知道顾潜唐在哪，又舍不得多花车钱，只好在宫北大街就下了车，腿儿着一间间茶楼地找。找人着急又累，加上天气热，他这会满头大汗，前襟后背都汗湿了，样子确实有点埋汰。

不过李路机灵聪明，听了这话立刻会意，赶紧憨憨一笑，朝郭永兴作了个揖：“郭老板，得罪了。”起身时已换了一副神情，不急不缓地告顾潜唐，“东家，码头那边，咱们的船回来了。您看是现在把衙门的批文拿过去，还是等明日？”

顾潜唐心头一紧，三岔河口的码头是归都统衙门管，顾氏的船早前就通过关系拿到了全部批文，这样船才离的津，当时还带了一船永兴厂的铸铁零件、一船本地的坯布。如今船回来还要什么批文？可李路这么说，码头那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今日回来的船，就是去旅顺的那两艘吧？”郭永兴忽然插了一句，“果然你顾氏的船比兴庆要快，这才几天就打了个来回啊！不过我记得船只回港不用批文，难道是都统衙门又出幺蛾子了？”

顾潜唐见他猜到，便干脆直接问李路：“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

李路看了看两人，道：“是青帮，不让咱们的船靠岸。说那码头上的仓库没有地方放咱的机器，还说没有足够的驳船，也没有工人能卸货。”

顾潜唐未置可否，转头对郭永兴道：“郭大哥且放心，我这就赶去码头亲自盯着，不会有事的。“

郭永兴拉住他：“顾老弟，你初来乍到青帮那边是不是还没打点过？”

顾潜唐心下发凉，摇了摇头道：“刚来就打点过脚行的人，当时可没说还有青帮……”

郭永兴闻言叹了口气：“你没听说太古码头那件事？青帮一战功成，拿下了太古和太古东，三岔河口的码头又算什么，那些小帮派号称脚行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顺势归附。你打点的人，恐怕就在其中了。”

顾潜唐垂眸苦笑：“即便真是如此，我也得去看看，那两条船上不止有郭大哥的货，还有几十口子人呢，总不能叫他们到了家门口还在河上飘着。郭大哥，小弟先行告辞，等事情了结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李路冲着街边等客的黄包车招手：“胶皮，快！”

郭永兴看他二人匆忙离开，想了想还是没提要一起去看看的话，只是开口提醒：“咱们这青帮的老大是栗大洪，栗家公馆就在老城外，水西庄南边。”

顾潜唐脚步顿住，转身对着郭永兴抱拳拱手，才上了黄包车一径远去。

一路跑了快半个钟头，顾潜唐和李路赶到时码头已经被青帮的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在码头上远远望去，唯独海河上两艘挂了顾氏牌子的轮船被亮艘驳船拦在码头外面的大概几百米远的地方。能看得出来两艘驳船都抛了锚，旁边既没有拖船，船上也没有人。河道狭窄，顾氏的轮船被挡住之后既靠不了岸又无法掉头，更绕不开这两艘挡路的驳船。

顾潜唐手搭凉棚往自家船上看，船上的工人都聚在船头，有的在观望码头，有的则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正看着，身边便有几人匆忙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清瘦清瘦的，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抱着一个本子跑过来，怎么看都有些呆呆的。

眼镜跑到顾潜唐跟前，先是抬手抹了把汗，然后才急急地道：“老板，你可算来了！你快去看看吧，咱的船靠不了岸，又卸不了货，青帮那些人都不讲理！”

顾潜唐放下手，转身看了眼跑来的几人，沉稳一笑，摆手道：“陈会，你先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