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拱手言道:“前朝则赢山人,《四海行歌乐府词》。”
好招不厌二遍用,人是有的,书名却是我胡乱编的,词更是在下现场所作。反正则赢山人一辈子云游四方,所著散失民间,查无可查。
“我竟不知则赢著过此书,这词格也新奇得很呢?不知可否诵出全词,道出词牌、题目?”
糟糕,没想到,还有个镇场子的。这看着是个厉害角色,怕不是要被他看出来了吧。我半天说不出话,场下唏嘘一片,我脑子更加空白。我下意识地看向月升,月升也在凝眉沉思着,他看向我,摇了摇头。
我向童川瞥了瞥嘴,一摊手:兄弟,看来今日我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能再接着陪你在此地玩了。
台下率先有公子哥不服气:“我看这人就是自己胡诌出的词句!”
虹玉看了看我,眸含秋波,道:“公子如此才学,相貌堂堂,试问诸位谁站到此地,能立刻想出一首押韵工整,带一悄字的词句。妾以为……”
“不论如何,这家伙胜之不武,让他听琴,我等不服!”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称是。
虹玉抿了抿唇,小倌道:“公子才学俱佳,但规矩就是规矩。”
童川恶狠狠看着那小倌,似乎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虹玉姑娘言罢起身,向我行了一礼:“众人不服,妾的红蕉叶,宁隐不出,但妾希冀来日,与公子再战一合,那时若公子赢了我,此琴当付君。”随即,她飘飘然潇潇洒离去,仿若红霞隐入夜色。虹玉离开,那小倌却上前,走到我们桌边。
童川有些不自在:“我们这儿没好男风的,你他处去吧。”
我却心平气和道:“公子诗才是极佳,在下实言,方才词句,是在下根据则赢山人新创的双调《裙下臣》自己随性而填的。”
小倌微笑着看向我,近距离看去,他的五官其实很清朗,不需要抹这些脂粉的,他听我唤他“公子”,面色微变,道:“客官真是折煞奴家了。奴家于此间多年,还没有客官叫过奴家公子。”
我道:“天下不论做什么的,都是人。都值得以礼相待。”
“是公子本就才高八斗,相貌堂堂,在下算什么。只是在下斗胆一续公子之词,不知公子愿闻其详否?”
我点头,那小倌唱道:“歌渐悄,语渐消,落红委地残垣倒,香魂尤缭绕。”戏腔婉转,若莺歌百转千回。
我鼓掌道:“妙极妙极!公子真是过谦,这半阙词已完胜我。”
小倌笑了,他接着道,但这一句,却明显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清的弦外之音:“公子可知,你为何能对出如此多的诗句,而不败吗?”
他只微微一顿,显然没有让我真的答话的意思。
“旁人都在看美人,只有你,在想诗词,只有你,对美人完全没有兴趣。”
他这人说话好奇怪,我有些听不懂。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月升替我解围道:“天完了,既然诗会散了,咱们快回去吧,否则家父真该要罚我了。”
童川附和,我更是如逢大赦,看向小倌道:“公子,我们先告辞了。”
言罢,我们三人径自离开,我拽着月升走得飞快。
只听得,小倌在我背后道:“公子,有时候,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自己哦。”
在学堂前别过月升和童川,我径自往剑芒山下的家中走去。月色正好,一轮圆月跟白玉盘似的,山间小道长长一条,径直延伸到我家去,那一栋小竹楼中仍亮着灯火。
回到家,时辰已经不早了,
姐守着一壶热水,用以给我洗漱,她说爹身子感觉不大好,早早睡了, 我擦了擦脸和身子,草草睡下,东奔西跑了一天,我几乎沾枕头就能睡着过去。迷蒙间我又想起那小倌的话来,只觉得彷徨,总想不明白,心里像是扎了根刺。
我想着想着,就沉入了梦乡,在梦河里随波逐流,飘飘荡荡地,不知怎么就回到了那天——我和月升第一次去龙王泉的时候。
我看着月升脱下上衣,放在泉中轻轻漂洗着。 在梦中,龙王泉是热的,温热的泉水蒸腾起薄薄的雾气,将他的脸勾勒得不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