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月升,再次走向红袖坊。我真觉得自己挺无赖的,虽然只是来这里和虹玉姑娘弹弹琴,连亲吻都只是在初次的刹那,从那之后毫无僭越,但我终归一枚铜板也没花。虹玉只是让我为她写词。我写,写得极尽温存,道不尽的软语情话。
一日虹玉打趣说:“你真是蟾宫里的仙子转世,写得词阙阙惊为天人,也阙阙不离明月。”我闻言当即浑身僵在那里,回到家猛吞了三枚丸药。
我之后写词,刻意不再碰明月二字,但我终是发觉,我写的所有词,都只是描摹着对月升的情。虹玉当然看不出来,高高兴兴地以此抵充我该付的银钱,我看着她,只觉得内心愧疚。
粉蝶姑娘跟我已经很熟,我问过她童川的事,她说:左公子好久好久没来了,似乎也不会再来了,听他早先的口风,虽说乡试尚未到放榜时节,但他约莫是肯定要做官人了。
今日,我再来到红袖坊前时,粉蝶立刻迎上来,说:“今日虹玉姑娘在陪王财东喝酒,公子怕是得久等。”
我道:“无妨,我就先在堂中看戏吧。”
粉蝶引我置堂中,我知道,今日站台开嗓的,会是那个小倌,我认识他,却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果不其然,我走到堂中,只见他又在唱《牡丹亭》:
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他唱得格外动情,他是在唱杜丽娘和柳梦梅,也是在唱自己和孙掌柜吧。我听粉蝶说起过:孙掌柜死后,这个小倌偷跑出去,被抓回来,整个左脸颊高高肿起。他再也不愿接客,却被老鸨灌了**,扔给一个玩死过不知道几个小倌、姑娘的巨腹商贾,后来旬日下不得床。要不是他这一把好嗓子,老鸨舍不得,他早就被丢出去,饿死街头了。
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位置,没敢点酒水、茶果。戏已演到尾声,我刚落坐不就便剧终,小倌下场。我转头去往门外愈渐倾斜的阳光,有些不安地等着虹玉——爹还不知道我来这种地方,若是天色太晚,回去便不好交代了。
我正看着门口的方向,却听得身边猛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猛地一激灵,回过头来看,是那小倌。他已换下了戏子服饰,脸上干干净净卸了妆,还带着些许潮湿的水痕。
我道:“我就不能来这里吗?”
“虹玉是这栋楼里,唯一一个不会看不起小倌的姑娘。她待我很好,你不要糟蹋她。”
我别过头,道:“我没有碰她。”
小倌厉声道:“她爱上你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小倌接着道:“你来这里,她问你要过一枚铜板吗?你知道当妈妈问起来,她都是拿自己的私房钱替你垫着吗?你是个断袖,为什么要欺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