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已深。
明月高悬,带着微微的风声,竹林微响。
忽闻隔壁轻响,稍稍打破了这片宁静,即使只是很细微的竹木碰撞声,女子还是耳朵微动,睁开了明亮的黑色双瞳,翻身下床,并未点灯,衣衫随着她的走动而轻飘,只着了件单衣便推开门,迎着冷风,双眸微动。抬头,月已高挂。
女子白色素衣与月光相衬,美亦美矣,但多少显得女子单薄无力,美中带着柔弱。女子却是不在意这深秋的冷风呼啸,已是深夜了,她隔壁那人去了哪?这才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
倒不是忧心那人会遇到危险,这世间哪还有人能威胁到自己徒弟头上?只是这半夜,她能去哪?眸中又是忽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又浮现出淡淡的杀意。
可别是,在这人间,留了情。
女子思绪越飘越远,仰头望月,鼻尖萦绕着的是清淡的竹香,也染上了心扉。
她在等,等一个夜出人。
女子此时却是忘了,自己的徒儿一向很乖。
“师傅?”闻一声唤,女子低下头,看着竹阶下仰望着自己的人儿,一头墨发简单地束起,还未及冠的徒儿脸庞清秀而不染俗世烟尘,不稚气,不显成熟,独特的风貌一如自己,身着银纹黑衣,阴郁的黑衣被穿出星光流转之感,明明作为一个女娃着男装却看不出女气,只感俊朗清秀。
这便是自己最优秀,也是唯一一个徒儿。女子垂垂眸,那淡淡的杀意早已不复存在,比起猜疑自家徒儿,倒不如多点信任罢。但……
深夜出去,犯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该罚的总是罚,若不是如此以后一错再错又当如何?但薄唇微张之际徒弟倒先夺过话头。
“行雨自知近日多次犯了规矩,未与师傅先说明师因,自是该罚。行雨知错,还当请师傅责罚。但夜色已深,深秋正值风大,师傅穿着如此单薄,怕是不妥。还请师傅先进屋再议。”
女子听了,即将吞吐出的话失了意义,对着依旧乖巧的徒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是冷清着一张脸转身回屋,墨行雨紧随而入。漆黑的房随着师傅踏入时便是燃起烛光,这对师傅,对大多神修者都不算什么,只要有灵气再加点技巧,轻而易举。
墨行雨也是神修者,并且是快成神了的神修者。这与她初步接触灵气才过了近八年。
仅仅七年多罢了,七年修到她这种地步的,当被称为前无古人,后亦无来者。
师傅对自己的天赋很满意,这墨行雨是知道的;自己永远追赶不上师傅,这墨行雨也是知道的。所以自己才会在当年师傅询问自己可有为自己取好名时,取下了“墨行雨”这个名。
“墨,为我曾喑岁月,加之师傅最初教我的便是文墨,灰暗而雅致,以墨为姓再好不过;行,行走在路上,永远追随着师傅愿同行;雨,徒儿仍记得,与师傅在这山上的第一天,是下了雪雨的。那是徒儿第一次看到的狱外景色。”
名姓有三字,字字不离师。墨行雨
那时花了一年识字,第二年精通文墨,被师傅带出时也才五岁。墨行雨今年十四了,正是绝色风姿,一套男装衬得她清秀出色,每回下山都要和师傅用幻术使人看不清自己的脸以省去师傅所说的“一大堆麻烦”。
虽说不知这麻烦指的是何事,但师傅所说的,总归是对的罢。
墨行雨关了门,转身,见师傅已经移步到书架子前,取下一本书卷翻看。
墨行雨自知错了,便是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了。她低垂着头,深知师傅为人,便也不拖沓,将要缓缓道出,师傅却是已经开口了:“如此良夜,美月高挂,我的徒儿又拥有如此美貌、才干,
莫不是去私会哪家公子了罢?”
“或者是,哪家姑娘?”
听着师傅说到后面带上几分玩味以及冷意,墨行雨吃了个瘪,便是心中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师傅,行雨没有。行雨只是去了山下走了几家店。嗯……行雨的生辰快到了,往常这个时候可都是要好好买些酒菜点心共食的,师傅……莫不是忘了?”事实上,墨行雨下山的真正缘由并不在这,却也是与之有关,倒也勉强算不上撒谎罢了。
“购置酒食?”墨行雨听着师傅的声音越来越冷,果然聪慧如师傅,怎会察觉不到其中的问题。便是听着师傅悠然轻言:“可我又怎么记得,一月后才是你的生辰,这个时候购置酒食,只怕会坏了罢。岂不是得不偿失?而且若我没记错,以往都是你我同去的,莫不是师傅我年纪大了,老了,记错了?”
“师傅怎么可能老了,还和行雨当初所见一样呢。”墨行雨急道。
“是么?那你可否告诉为师,下山的真正缘由?”师傅那清清冷冷的语调传入耳中,墨行雨便是知道自己落了套,一个不得不跳的陷阱。
这可该如何是好?墨行雨耷拉着脑袋道:“徒儿知错,烦请师傅责罚。”
“何错?”
“不该多次深夜下山,不该欺瞒于师傅。只是行雨依旧不能说出真正缘由,只能说是与生辰有关。”墨行雨老老实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