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救不了，那还算个什么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肮脏的蓝地板。横平竖直的线条布满在了四周的墙壁上。

穿过人声喧闹的4楼，一位母亲拉着一个很显眼的少年走上通向5楼的楼梯。很显然，少年是被拖着，疲倦的靠着扶梯往上挪动。很显眼不是说长相，而是他出现的位置。

5楼明显清净了许多，这层楼的人仿佛都是被缓缓的压力抵着，令人喘不过气。少年穿着浅蓝色T恤，宽大的衣服包裹住了这身瘦弱的身体。母亲松开了他，气都来不及再多喘几口，赶忙又去了医护台挂了号。他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出来自己在往窗边慢慢的挪动，初春的寒风刹那间吹醒了这个朦朦胧胧的孩子。仿佛之前那些垂力的表现只是摆拍。这层楼明显在窗户上加固了铁栏。生锈的铁腥味浸透了他所有的味觉，无端的眼泪从他乏力的眼眶中夺泪而出。

但只是悄无声息得被他抹去。

母亲抓着挂号单，把担心写在了脸上。“看啊，是我带你来的，就你那没用的父亲会做什么？就我是最了解你的，只有我为你有所付出，我对你最好的，是吧？”带着胜利的竞争者温柔的抚摸着他微红的脸，期待着这个孩子留给她的肯定。

他：......

这仿佛是一排排蚂蚁，麻木地爬过他的心间。连心头上那块早已腐烂的肉都没有任何兴致去咬噬。这一切他早就漠然了：

“你最爱妈妈还是爸爸？”竞争者夺过他的玩具，小心翼翼地去询问，期待的眼神抓住幼小的影子，让他从小就无法逃脱。——“我最爱姥姥。”这是他搪塞的回答。失败的竞争者只好扔掉夺过的玩具，给他贴上了“白眼狼”的标签。

回过神来，母亲已经离开了。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在最阴暗的地方，狠狠地瞧着窗户的那个少年。隔壁的诊断室还在不断地医闹，门口的医务大门始终未开。双方就这么一直不断的争执着，仿佛是永远拉不断的尼龙线。

呼啦啦的风刮过他的耳膜。他低着头，碎屑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就这样掩耳盗铃一样。躲避着一切。躲避着那个对面来自母亲焦虑的眼光，这双看了四十多年固执浑浊的眼睛。

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没有看透男孩心底掖藏着的秘密。

封尘的大门终于打开，念着陌生的姓名，母亲急匆匆地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仿佛之前的置气纯粹是男孩小孩子的心性惹成的。母亲忽略门口贴着只允许病人入内的警告，理直气壮地跟了进去。医生瞟了一眼，盖住了心底泛起的小小的惊讶。始终不冷不热，机械化地询问他的病情。

作为医生最基本的素质，医生戴着消毒口罩，机械化地听着他陈诉的病情同时对电脑进行操作，没有发出任何感叹。下垂的眼睑观察着这位小病人的情况，他仿佛不是在陈述自己的病情，而只是在聊天似的说着别人的事。母亲在一旁捏着男孩的衣角，眼皮不断地跳着，跳着。

他看起来挺繁忙的，不知缘由地繁忙着。就只是手脚机械地按心底的剧情活动着。那是来自慌张的手忙脚乱的样子。

时间很短，没有任何拖沓，计划中的干净利落。

母亲没有像刚来时地拉着他，她手里拿着白净的诊断书。眼睛不断反复的看着诊断，不敢置信的眼神时时飘落在面前的那个男孩身上。看见这个与世无争，仿佛刚才的那副表演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男孩，心头不由得冒起一团火。她停下了，冷冷地叫住那个漠不经心的男孩：

你就是他妈的贱！给我停下！你就是想我死了你才不会得这种挨千刀的病吧？孤儿都比你活得逍遥自在，你

个大少爷都还嫌不够？！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什么鬼抑郁症焦虑症，你他妈都要把我逼出个症了！诶，你以后别去学习了，学什么学，你独生子女我为了你花10万来供老爷你读书啊！我工资才多少，你还嫌不够？你就是需要自己调理，自己有毛病就给我忍着，哪有那么多无病呻吟！还有那个什么崴脚医生，问的都是些人该问的问题吗？她竟然问你想不想活？想不想死？哎，叫你给我站住！别给我做起那副臭脸，你哭给谁看？你一个大男生整天哭哭唧唧跟个娘们似的。一下午就花我一千多，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花钱玩开心？吃吃吃，吃什么药？按我说，打一顿就好了...

身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吼在他颤颤巍巍的心尖上。周围不断投来窃取他人消息的目光，那个瞬间化身为魔鬼的女人，他认不到了，早就认不到了。他抬起头，盯着那个正朝他吼叫的女人。“别看我，我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就给你呼过去。”女人继续朝他叫嚷。他知道自己需要坚强，但当他触摸到脸上不受控制的眼泪时。心里刚刚建起的堤坝刹那间毁于一旦。他感受到手尖的冰凉，手心的温热。急促的呼吸抵着他，强迫着他走向高耸的悬崖。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他推下去的，就那么一松，仿佛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结束了。

他最后发给了尚魏一条信息：

再见

——时间发送于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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