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想起了他小叔说过的话。

包括神秘的夏侯氏在内的五大家族，分别对应的是阴阳五行。魏家属火离，夏侯家属水坎，葛家属土坤，胥家属木震，温家属金兑。相辅相成，相生相克。

“水养木，所以……房檐内开，聚水生财。”他自言自语地琢磨道。

“没错，但并非只有这一个用途。万事万物皆在五行变换之中，又游离常态之外。就连胥家村的格局都是按照八卦图所建，我当年见这里风水奇特，才留居此地，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七爷眯了眯老眼昏花的眸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像个说书的先生回忆道。

“为什么说胥家风水奇特，还有哪……”

“行了酉安，以后你小叔都会告诉你的。”七爷摆摆手打断了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正了正脸色，神情格外严肃。

“现在，你站过去，看着水缸里的影子，老头子最后为你卜上一回，算封山卦了。”

“七爷，不是说您只会摸骨相命吗，怎么还兼职卜卦了。”

胥酉安一边调侃，一边将信将疑地凑到了水缸前，他探头一看，水漆黑如墨，看不见底，像是连同着另一个世界的黑洞似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水面没有映出他的影子！

胥酉安猛地抬起头，像是要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

“静下心来，你现在七情六欲搅和在一起乱成一团，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七爷用拐杖再次敲了敲地面，竹杖与石板碰撞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清脆绵长，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经久不息的回荡，像是和尚敲得木鱼声声，令人心安。

“摸骨相命，看的是命

里既定的福祸，逆天改命，难！但卜卦，算得则是因缘际会，多半是福祸相依的变化和转机。懂了吗？摸骨算命一人一生一次即可。”

七爷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一边从衣服内衬夹层里摸出三枚印着永乐通宝的方孔铜钱，圆钱还带着体温，表面圆润光滑，显然是经常贴身带着把玩。

“周易六爻，摇以心虔，三字为老阴；三背为老阳；二字一背为少阳；二背一字为少阴。”

他嘟嘟囔囔说着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话，像是一种谶语，神秘莫测。但胥酉安却对此心存敬畏，像是在这种语言符号中得到了某种神机和启示。

人本能的对待未知的神秘力量而敬畏，对命格劫数而持虔诚的心态，这或许与迷信无关，只命名为心安。

胥酉安听到铜钱的落地声，反反复复的扔了三四次，砸在地上很清脆，他现在感到空前的寂静，像是走进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酉安，心无杂念，凝聚心神，现在，告诉七爷，你看到了什么。”

叮叮咚咚的铜钱落地，回音饶了一圈后透过水钢，格外的悠远空灵，丝丝缕缕的像一条看不见的银丝线，锁上了他的手腕，缠上了他的四肢，封住了他的口鼻，而后通过耳孔，穿过五脏六腑占据了他的大脑，在他的血液里，在灵魂深处生根发芽，疯狂地长成一株妖冶的植物。

胥酉安一动不动地，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依旧漆黑如墨，依旧深不见底，而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放空的，就水墨画上的一抹留白，带着神机的隐遁。

如墨的水面开始扩散晕染开，像是水墨画一般，化开了山，露出了水，汇聚出了俨然的屋舍，又变换组合出了小桥流水，最后丝丝缕缕的墨汁开始描摹勾勒，穿针引线东牵西扯，岸边开始有了人的轮廓，慢慢晕染，竟是一袭烟青色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对岸，眼神空寂而幽冷，像是凝望了千年之久。

“酉安，吾妻。”

轻飘飘的一个声音带着些许寂寥的叹息，似有似无，听不真切。胥酉安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啪嗒一声，他以为落雨了，正欲喊那人避雨，却恍然惊醒。

再看水面，唯有清水幽幽，一条茕茕孑立的孤影，而那一袭长衫早已不见，他

伸手一抹眼尾，方知是落了泪。

胥酉安恍然若失，心里怅怅然，但又说不出个缘由，竟连落泪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朝那边已经收好铜钱的七爷走了过去。

“火地晋卦。”

七爷知道他会问，便率先把卦象说了，他摸了摸胡须，思忖了一番后，长叹了一声，没说好坏吉凶，也明说怎么做，只是给了他十六个字。

“进退两难，勿要强全，拨云见日，贵（归）人将现。”

胥酉安还想再问，却见老爷子摆了摆手，一副累了要睡的模样，他摇着躺椅打了个哈欠。

“酉安啊，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做。七爷老了，不中用了，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好了，回去吧。”

胥酉安心知他不愿再多说，便应了声好，此时时值正午，秋阳正暖，老爷子合上了凹陷的眼窝，神态安详悠然，倒真像说睡就睡无忧无虑的老人。

他进屋抱了一床薄被子给七爷盖上，回顾了一眼旧庭院，心说改天再来给老爷子收拾家，便掩了门悄悄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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