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一躺在床上，失眠得厉害。

晚上林觉孞不在家，江月冷着一张脸，坐在林格一的对面，面前只摆了一碗结了膜的稀粥。

江月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再也无法保持年轻时的少女体态，为了消去腹部的妊娠纹和剖腹产疤，她砸了很多钱，疤痕还是那个疤痕，一点儿都没有恢复如初的迹象。

更别说各个部位上的赘肉，处处都在提醒她“老了”的这个残酷事实。

但如果仔细看，其实江月的脸上，还些许残留着“富家女”的那份骄矜和美丽，只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想在镜子里专注地凝视自己的脸。

江月也不动筷子，就看着儿子吃那一桌丰盛的饭菜，时不时问他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林格一漫不经心地敷衍，这态度却让江月有些怀疑。

“你不是又谈恋爱了吧？”

毕竟在她看来，林格一有着丰富的“前科”。

林格一当然矢口否认：“什么叫又？我从来没谈过恋爱。”

江月摆手：“行了行了，你没谈过恋爱，这话说出去，谁信？”

林格一沉默着，不想多加辩解，只想快点吃完。

反正说了，江月女士也不会听。

他反而还有些纳闷儿，江月女士提起这个禁忌话题，态度居然是玩笑般的试探，并非斥责。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但他是断然不会主动问的。

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动。

江月看着儿子的头顶，正中央偏左有一个发旋，位置和他爸头顶的发旋一模一样。

不愧是亲生的。

江月舀起一口粥，放在嘴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粥凉了，为了调节身体，她还特意放了些花胶进去，腥得慌。

江月撑着喉咙，大声干呕。

林格一抬头：“怎么了，不舒服？”

江月摇摇头：“吃你的。”

这句话倒跟平时没多大区别。

过了会儿，江月缓过来，擦了擦眼角生理性溢出的眼泪，说：“你爸晚上不在。”

林格一慢吞吞地回答：“嗯，我看出来了。”

这一句话暴露了江月今晚不正常的原因。林格一搜肠刮肚，想找一个理由避开接下来没准会爆发的怒火，但没来得及。

江月阴阳怪气地冷笑：“说什么学校新来了高材生，要开欢迎会。怎么没见他每年都开欢迎会？”

“你是不知道，那高材生，一见到你爸，就说她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当年还很仰慕他。”

江月一激动，那股子刻薄劲儿就藏不住：“什么样的正经学生，会惦记小学老师这么多年？不过是想借着你爸的裤腿往上爬——”

“你要真这么怀疑，就跟着去啊……”话变了味，林格一听不下去，小声嘟囔了一句。

江月怀疑林觉孞的行踪，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怀疑。哪怕林觉孞出门买盆花，过了一个小时，江月就要开始焦虑。不光折磨她自己，也折磨林格一。

“家有悍妇”这个烙印打在林觉孞的脸上，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儿子顶嘴，那碗无辜的稀粥立马遭了秧，摔的力道太大，整个碗口倾斜，一大半都洒在了旁边那碗青菜上。

冰凉的粥溅到手背上，林格一被那温度吓了一跳。

“他可能耐了，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还带我去饭局？”

江月女士绷紧了背，仿佛下一秒就要全副武装，上战场横扫千军。

“江月，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林格一弯下腰，避开迎面而来的勺子。

江月女士听到这句话终于从儿子嘴里蹦出来，麻木地笑了笑，眼神飘忽，直透透地钉在墙上：“你看，他教的好儿子，连一个‘妈’字都不愿意说。”

林格一偏过头去，不愿意看她。

事实上，不管是夫妻吵架，还是母子吵架，基本上丈夫和儿子都在保持沉默。这种态度并不是表明“我希望你冷静”，而是□□裸的挑衅，“我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跟你说”。

——他们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让歇斯底里的人更加歇斯底里。

江月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别说你爸，就说你吧，住了一个月的校，心立马野了。”

“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你就拿出这种狗屁分数来打我们的脸？”

这三句话，江月女士说得很冷静，并没有歇斯底里。兴许是累了，不想再多花费力气去抬高声音。她像是意识到了，吼啊叫啊的，只会使她的法令纹增长速度变快，而不会让别人臣服。

“滚吧。”

“滚去找你爸。”

林格一连头都不想回。

在关门声响起后，江月女士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去夹林格一没吃完，剩下一半的肉。

肉是加了香料爆炒的，江月的拿手好菜。

她嚼了两口，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