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熙熙攘攘,狭窄的道路挤满了人,浓厚的烟火气立刻让林格一冰凉的手臂回温。
他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过书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
对哦,明天还约了小明的。
林格一阴转晴,晴再转阴,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动也不想动。
“啊……啊……”
席卷的困意将林格一包裹住,他把长腿小心地搁在凳架上,也不管路人在意的眼光,脱下校服外套往头上一遮,瞬间睡去。
他梦到了一个罐头。
罐头是开着的,盖子放在一旁,友好地并排。
四周空荡荡的,一片雪白,就好像影楼里的幕布,随意铺就一个小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罐头,和它的盖子。
林格一往罐头里看,装的很满,全是香甜而又诱人的去皮红毛丹。
场景骤然变换。
依旧是那片雪白的空间。只不过摆在正中央的罐头已经生锈了,盖子牢牢地卡在上面,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撬开一个缺口。
林格一凑近,却发现里面原本白嫩的红毛丹已经全部腐烂,化成一滩恶臭的水,粘在手指上,怎么擦也擦不掉。
罐头在那一瞬间炸裂,林格一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冷汗,不停喘息。
“这什么鬼梦啊……”
虽然是夏天,但夜风凉的很。林格一揉了揉吹得发痛的额角,一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
自己竟然做了一个两小时的罐头梦?!
林格一心下喊糟。
家里门禁是八点半,一旦过了……
林格一想起上次同学生日聚会,嗨过头错过时间的结果,打了个寒噤,立马抬腿往家里跑。
……
也是多亏了今晚林觉孞参加了欢迎会,无意间帮儿子挡了一枪。
林格一顶着翻天的争吵声和碎裂声,悄无声息地溜进自己的房间,顺利落锁。
小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江月女士的尖叫,林觉孞愤怒的争辩,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碰撞声……
说实话,如果不是林格一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会以为隔壁一定是在家暴。
江月女士外强中干,林觉孞的无关痛痒——这就注定了谁也不会对对方施暴。
这次回来,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好像不降反升了。
林格一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没准是家里少了一个人,发散怨气的口子也随之少了一个的缘故吧。
林格一往床上一倒,戴上了耳机。
他特意花重金买的隔音耳机,效果还不错。
林格一最近在学校的阅览室里挖到了一本宝藏——说是阅览室,其实只有几个孤零零的书架,上头的书还放不满,东缺一个口子,西漏一个窟窿。但很神奇的是,这样简陋的阅览室里,竟然还有一本书,写的是上个世纪西方摇滚乐的发展史。
从最开始的启蒙,到异军突起,再到蓬勃发展,最后是多元化大众化,林格一按照上面记载的顺序,抄了几个感兴趣的乐队名字,来不及细听,就先粗糙地把整张专辑载了下来。
听了快两个星期,他记住了三个乐队,Pink Floyd,Nirvana以及Oasis。
Pink Floyd的那张《The Wall》,不得不说,在他看来,是一张神专。
冗长而又不让人疲累的吉他声、主唱那奇怪却真实的呐喊,还有让人天旋地转的间奏……林格一承认,在墙被推倒的那一瞬间,他在墙的对面,看到了同样一身灰土的自己。
他想写个故事。
想了很久了。
林格一翻过身来,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一支脏兮兮的旧钢笔,在手心上写下一行字。
Is there anybody out there?
钢笔里没水,坚硬的笔头只能在手心里留下一行苍白的刻印,一瞬间就消失了。
林格一想起那天,蓝耀明温热干燥的手掌心。
……为什么他心里空白了这么久都没成型的男主人公,会在小明出现后,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小明的模样?
一个原本模糊的男女爱情故事里,男女主人公相互爱恋,随着欲/望不停挣扎。再经过漫长的对弈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走到了一起,皆大欢喜。
可是当男主人公变成小明,林格一思来想去,这个结局都不能很好地与他契合。
甚至连女主人公,也让他觉得奇奇怪怪的。
“我不想写爱情故事了。”
林格一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脸埋进枕头里,耳机里这首歌正好播到最后那一句歌词。
“Oh,babe,why are you running away?”
林格一的呼吸瞬间停止,反弹坐起,呼吸急促,继而如同一个神经病,抬手——
毫不犹豫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行,不能把小明写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