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在长凳上已经做过梦了,林格一忘了摘耳机,在各种高低混响中,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虽然是周一,但林觉孞并没有去上班。他坐在阳台边上,手指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戳戳戳,眼镜巧妙地遮住了鼻梁上的一个小伤口,伪装地近乎完美。
林格一看着他,觉得有些莫名地刺眼:“爸,你把眼镜摘下来吧,反光。”
不过也许是因为外头过剩的阳光。
林觉孞不自然地揉揉鼻梁,并没有听儿子的话:“你爸老花眼。”
明明是月假期间,林格一的身上却穿着整套校服。他走到玄关处,蹲下来穿鞋:“就你这年纪,还老花眼?”
林觉孞合上书本,注意到他准备出门的动作:“要去哪儿?”
林格一低着头,但是光听声音也能察觉出他正在笑:“和同学约好了,出去耍。”
“那我送你去吧。”林觉孞说完便站起身来。
“诶?”
“我也要去上班了。”但看上去并不像要去上班的样子。
林格一看着他拿起公文包以及车钥匙,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真要去上班啊?”
林觉孞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和晓生去打球。”
林格一嘘他:“我就说嘛。”
林觉孞也不管儿子的调侃,把他推出门外:“快点,你妈还没起,赶紧的。”
“噢噢。”
大门落锁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响起时,愈发显得寂静冷清。
林觉孞的车在路边停靠,林格一拉下车窗,笑嘻嘻地跟一身运动服的班主任打招呼。
“周晓生!”
周晓生揉揉他的脑袋,手里提着个大袋子,向林觉孞示意:“衣服也给你带过来了。”
林觉孞说:“谢谢啊。”
周晓生私下里最讨厌朋友这个“礼貌”的习惯,也不给他委婉,叹了口气,又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重复了一次:“别说谢谢,我谢谢你了。”
林觉孞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快点儿上车。
周晓生这幅休闲的模样林格一并不陌生,反倒应该说学校里那个更加内敛的他才让人不适应——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好似分裂成了两部分。
林格一扭过头去,跟坐在后座的周晓生闲聊:“月假只剩两天半啦,我真不想回学校。”
周晓生笑他:“你在学校里不是挺舒服的么?食堂有鱼也有肉,怎么的,不喜欢?”
林格一朝林觉孞的方向努努嘴,意思是爹在,有好些话不能说。
周晓生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那根褪色的红线:“你就贫吧。”
林格一注意到了:“周晓生,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玉观音?”
少年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狭小车内的空气突然凝滞。
林格一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感觉气氛哪里不对。
“怎么……”
周晓生打断他:“玉观音这东西,不能给别人看的,一不小心会认错主。”
听起来玄玄乎乎,林格一半信半疑,盯着周晓生把衣领拉紧:“我怎么觉得你在跑火车?”
“晓生,你可别把他惯坏了。”林觉孞突然插嘴,面色不虞。
这话听起来是在管教无法无天的儿子,但实际上,林觉孞真的很少管教儿子,无论是训斥还是教诲,都屈指可数。林格一把疑惑压进肚子里,选择了闭上嘴巴。
车停下,正好,林格一的目的地到了。
林格一拿好书包,甩上车门。
“你早点回家。”林觉孞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奇怪的成分。
“你才是,早点回家。”林格一故意放刺,也不管林觉孞变了脸色,对着周晓生比了个飞吻,兔子似的逃进了书店。
“格一啊,真的是……”周晓生失笑,拉上了车窗。
车里少了个活蹦乱跳的调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林觉孞把车窗全部关上,打开了空调。
“你坐到前面来吧,咱们好说话。”语调有点儿含糊不清,但说话内容明明白白。
周晓生明显地愣了一秒,继而笑了。
“行。”
车上并没有安车载香水,林觉孞不喜欢劣质香精的味道,而是自己搞了个檀香的香水分装,放在出风口,不浓也不淡,刚刚好。
“打完球去喝酒?”周晓生的问句里带着点试探。
林觉孞本来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
“去你家吧,上次那瓶酒还没喝完。”
周晓生低头看看自己刚刚修剪完的手指甲,无缘无故地就去抠指缝中间的污渍——其实一点儿污渍也没有。
他把视线转移到身边的驾驶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