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她伸直了懒腰,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谢窈青不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向悬挂在窗边上的鸟笼子,她勾了勾嘴角轻笑。
一十六年功与名,眨眼没入尘嚣中,是时候该收尾了。
沈渐沉走出王府,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候着了。沈渐沉一边上车,一边问马夫:“母王身体如何了?”马夫低声说:“女王陛下今天一直卧病在床,没醒过来!大殿下已经在凤爵殿候着了,就等殿下您了。”
沈渐沉坐上马车,挑帘看向窗外。马车正好经过丞相府,只见府门口站着一个疯疯癫癫的男子,紧接着府里面又跑出一帮下人,二话不说按住那人的手脚,就要把他拖回去。
那男子的声音带笑,却莫名的刺耳:“王爷她会娶我的……她说过会娶我的……”
“我亲眼看见她杀了人!她杀了人!就死在我床边上,那血……蜿蜿蜒蜒的,哈哈哈哈……”
“你信不信?她就要来娶我啦啊哈哈哈哈哈……”男子挣开他们的手,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不出是哭是笑!不过沈渐沉知道,他的心始终是苦的。
谢窈青为了嫁给她,借着杨柳对他的信任把杨柳骗进了孟府,孟年为了沈念双,牺牲了自己的名节,而沈念双为了谢窈青,辜负了孟年。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阖上眼,沈渐沉正襟危坐,兀自冥思。
到了皇城门口,只听外面人说:“王爷,该下车了。”片刻,沈渐沉方慢慢走下马车,她抬眼望着宏伟厚重的青凤门,敛去笑意,径直往门口走。却听身后熟悉的声音问:
“王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是西泽。
沈渐沉:“不这么做,该怎么做?”
西泽低下头:“林临少爷当时不愿意嫁给您,正是怕您的一意孤行和我行我素会牵连林家。”沈渐沉沉默,从前她也这么想,不过的想法现在多少有些变了。
林临恐怕早就已经看穿沈念双的居心,他更多的是怕沈渐沉和林家绑在一起,最后会让沈念双有机可趁。
他不想让她受到陷害,也不想强迫她继位。
沈渐沉懊悔自己怎么没早点看出来,真是愚蠢透顶!这么沉重的人情债真心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王爷,林临少爷为您与林氏断绝关系,您就不能念在他的份上……珍惜一下这个机会吗?”西泽表情痛苦!他今天就是想最后一次规劝沈渐沉,因为一但她踏进这个宫门,一切便无可挽救!
可如果沈渐沉不继位,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
沈渐沉猛地转身,眯眼看他:“你说什么?等等!莫非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是你们一手操作的?”
西泽抬眼:“您说,若要除去污点,便将周围抹黑……”沈渐沉睁大了眼,表情带着三分愤怒和激动!她一扭头直直冲进宫门。
偌大的宫楼殿宇,四下无人。下人将沈渐沉迎进了梅君的寝宫,沈渐沉望着梅树下的一把贵妃椅,她慢慢靠近,却见女王穿戴华美,正在酣睡。
“母王……”沈渐沉伸手触碰了下她的手,却没曾想,那椅中人忽然头一歪,失去重心地跌了下来,沈渐沉赶紧抱住。
身后的下人忽然丢了果盘,连声大叫:“来人啊!沉王刺杀陛下!快来人啊!护驾、护驾!”
蓦地一怔,沈渐沉感觉到自己的手一阵黏腻,她一手托着女王的腰际,缓缓把另外一只手摊开来。
女王嘴角流淌下来的血,沾满了她的掌心。
眨了眨清明如初的眸眼,女子从怀里取出一方素帕,静静地帮女王拭去嘴角的血,然后将女王重
新扶回椅子上坐。她擦拭了手上的血,将帕子往地上一丢。
沈渐沉飞上屋檐,施展了下轻功,消失不见。
不久,大将军刘婕带着数千兵马蜂拥进了京都。说是奉了沉王的命令,前来京都议事。平民百姓闹得人心惶惶!都说沉王联合了大将军前来逼宫,眼下女王忽然驾崩,尸骨未寒,沉王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继位登基,令得满朝文武极为不悦。
念王为安民心,决定调来兵马,将刘婕一干围困城内,活捉了刘婕,并且带兵抓捕有弑母嫌疑的沉王。
沈渐沉一回到王府,便看到谢窈青抱着几个大包裹,正在往马车里搬运行装。沈渐沉敛眉,问道:“窈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谢窈青神情凝重,说道:“刚刚林临说,等一下念王可能会派人来抓你,要我先收拾细软,与你逃命!”
沈渐沉恍惚地点了点头,转身正要扎进府里,又折回来抓着他的手臂:“那他呢?”
谢窈青抿了抿嘴,说道:“他遣散了府里的下人们,早早带着随从出府去了,我也没问……”沈渐沉闻言,又要出去寻他,谢窈青却反手拦住她:“兴许他已经回去林府了,你何必……!”
沈渐沉看着他,点点头:“你都拿了些什么?”谢窈青说道:“林临一早就收拾好了,我只是负责把它们搬上车……不过都是些轻便的衣物,也不知道府里那些贵重财物去哪里了……”平时掌管账房的是林临,那些宝贝怕是都被他卷了去了!
京都墙外,雪景妖娆。然而天上却是乌云盖顶,风雪纷飞!漫天的雪花落在男子肩头,端的是墨发翩跹,肌肤白皙。他一身雪白的狐氅,于城墙上迎风而立。烈烈风声刮过他的耳畔。
沈念双高坐马上,仰头看他:“林临!乖乖把三妹的下落说出来!我尚且放你们林家一条生路!”
林临垂下一双毫无情绪的眼,难得一笑却也薄凉:“念王殿下,您认错人了!我不姓林,还望念王不要枉杀无辜才是。”沈念双危险地眯了眯眼,问:“你把我引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
“念王殿下,沉王现在已经回天无力,您何必耿耿于怀,落个残杀手足的恶名?”
沈念双:“你想用你一人之死,换沈渐沉一世无忧?”她说着,嘴角不禁然泛上嘲讽的笑,然而还未待她反应,城墙上的人身子一倾,像一片无根的枯叶,从墙头上跌下。
忽觉身体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林临蓦地睁开眼,女子白里透红的笑脸近在咫尺。沈渐沉儿时贪玩,从马下坠落,额头中央摔了一个小小的疤痕,常常要用抹额掩饰,后来她干脆在那个疤痕上用刺青刀画了一朵并蒂莲,点上胭脂更艳,她本就姿容希世,一笑起来更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目。
沈念双眼睁睁地看着沈渐沉怀抱林临,跳上一辆马车的屋顶,迅速地隐没在人群中不见。身后的一帮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个个一脸不可思议地议论起来:“怎么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我刚刚看到那马车的车顶会自动打开?是不是眼花了啊?”
恼极!沈念双怒吼:“他们往宁肖山的方向去了!众将士听命,给我追,活捉沉王!”
“是!”
山路弯曲,一路上又是以逃命的速度拼命赶路的,林临甚少出远门,被这颠簸折磨得不停干呕!沈渐沉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林临苍白着脸:“殿下……我不行了,你放下我吧!”
沈渐沉:“你这么有种,就别别出心裁地把那些银票绣在衣服里啊!没有你林大少的签字,我怎么去兑换银子?”林临自打进门之后,便一手接管了整个王府的人事和财物,一直默默地帮她将这些财物点换成票据,还将那些家眷全部安顿好来,
就等着这一天,目送她逃命……
沈渐沉心说:他娘的!林临,我不想到死都沦陷在你善意的隐瞒里啊!
“王爷,那些银票都是佚名银票,不用签字的……”
沈渐沉脑袋都被他搅得晕头转向,气急之下又问:“你说清楚!还隐瞒了什么?”这下轮到林临缄默了,他闭上眼,充耳不闻。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寒山寺下,山路口还停着一辆马车,那是当时林临为她和谢窈青准备的,沈渐沉对林临吩咐了句:“在这里等我,我去接窈青!”见林临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扭头快步上了石阶,往寒山寺走去。
沈渐沉刚一迈进来,屋宇上飞下无数手拿大刀的黑衣刺客,她抬头往上看,手里的红缨枪猛地扎上去,婉若游龙,呼呼生风!一干刺客里外三层把她围困起来,却被她快如闪电的招数一一化解开来。
“王爷!”谢窈青的声音传来,引得沈渐沉回头去看,不料这一分神,明晃晃的刀没入她的体内。谢窈青望着她,满目心疼!他挣脱着谢飞诗的手,渴望着跑过去抱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