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祀默认,又道:“三师姐可愿告知吾等,现下苍序大师兄究竟身在何处?”
“半生荣辱尽赴酒,且把苦厄论平生。”苍序三师姐放下花壶,指向距沁园不远的雨霖峰,语气满是忧心。
“他在荣曲楼……”
通往荣曲楼的路有一排樱树。
微风刮下满枝纷繁细碎的碎花,粉嫩晶莹的残花飞舞,落给雨霖峰一场粉色的雨。
“究竟何人闯荣曲楼,破苍序禁制?”
彼时,风定深乃苍序最小的内门弟子,尚未驻颜。风帝寒楼病染沉疴,公子卿飞升没多久,难以忍受九霄各路神使的迂腐古板,这才下界寻寻乐子。
他轻轻松松破去仙门禁制,正欲看一场樱花落尽,熟料落地不久,便被人察觉。
“某还以为是谁,原是个尚未驻颜的弟子,害某担惊受怕一场。”他这般抱怨道,丝毫不觉得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他人领地有什么不对。
“……你究竟有何贵干?”
“嘘。”
公子卿止住他,目不转睛地凝视樱树。
他接住树下落尽的残损,似乎看见了谁,轻声道:“等繁华落尽,候灯火长明。”
不等风定深开口,神君拂去未来的苍序掌门发上残花。
“若苍序青谷拥六分仙气,又酌三分墨色,再判苍序掌门最后一分,便是这苍序青谷满纸山河。”
现下,玄衣书生瞧着覆满花枝的浅粉色,不由自主接起一瓣残碎。随即一怔,缓慢僵硬地松开手,任由落花染凄霜。
物是人非事事
休,欲语泪先流。
踏过樱花木,再往前走半里,便是荣曲楼。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一生富贵荣华,一世骄矜自负,赋予戏曲青衣,声声唱。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玄衣书生轻声道。
君寒楼素来畏惧风叙,任亦潇如何劝说,死活不肯踏入荣曲楼半步。他佯装被一只鸟儿吸引视线,瞬息已经离开众人视线。
朱门大敞,怨气像是有了个宣泄口,铺天盖地碾过来。
姽婳面色一变,再维持不住妩媚的面纱,拨开挡在她面前的亦潇,几步消失不见。
盛放于午夜,垂影自怜的红玫瑰渲染一片凄清艳色。
右肩彼岸妖纹,外披狐裘的女子踏着木屐,踩在暗红的残尸上。血延开数米,将纯白的木屐染成绛色。
琉璃宫下镇压一万年厉鬼残魂,怨气凝出实体。因临欢公主焚琉璃宫,以此为媒介,自称“冥姬”。冥姬怨世人凉薄,发誓杀尽无情之人,以百人精血魂魄,筑百鬼夜行录。
苍序大师兄得知,日夜兼程赶赴临国,与冥姬决一死战。
冥姬本可召百鬼夜行录中百鬼,夺皮囊,食人骨。却在最后一刻不忍痛下杀手,遂败于风叙,关押荣曲楼度化怨气,反思赎罪。
六百年稍纵即逝,冥姬不知何故,破除酒虚子设下的禁制,再临人世。
“你本就不敌,现下更是强弩之弓,这又何必呢……”
她面前,苍序大师兄一席白衣尽数染红,分明已经撑到极致,却依旧手持忘尘剑,不肯往后退一步。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冥姬闻之,面色一僵。
右肩的彼岸妖纹一闪,浅红色结界挡下亦潇的突然袭击。冥姬望了眼他,更为强横的怨气劈头盖脸砸来。亦潇面色苍白,终是体力不支,跪倒于冥姬面前。
她聚了聚赤红色的狐裘,一步步踏下血海尸潮。
“枕畔拈来亲手付,书窗终日常相顾。”迎上千流霜满含警戒的目光,她来到公子卿面前,打量书生容颜。
公子卿对上冥姬一双赤瞳,犹豫瞬息,才道:“蓬莱又还水浅,鲸涛静见,银宫如许。紫极鸣筲声断,望霓舟何处。待夜深、重倚层霄,认得瑶池广寒路。”
“百年不见,你变了很多。又似乎……从未变过。”
玄衣书生报以微笑:“汝亦是。”
冥姬颔首,柔和一笑,往前走了数步。她凝视面前人,许久,这才扶起风叙。
“你可在鸿门客前,见过本宫?”
风叙面上不显,心中暗自疑惑,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道:“从未见过。”
长久的静谧。
冥姬一双眸里淌出血红的泪,数千万枉死怨魂的怨气团聚身侧。威压渐起,惹得众人喘不过气,这股阴森邪祟的怨气,却不曾伤人丝毫。
右侧肩胛刻妖纹,外披狐裘的女子悬浮空中,素手在空中一抓。
血泪流尽,眼中只余浅浅泪花。
四周混沌虚无,楼内一切景物模糊不清。万千流光铸成幻境,银华流转,蓦然回首处,灯火阑珊。
等闲烟雨送黄昏,谁是飞红旧主人?也作悠扬陌上尘,那年春,我与春风错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