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寂静的热带雨林,安宁得像是布满陷阱,不知名的鹰鸟飞过天空,翅膀划过水中的倒影。它停歇在最高的枝桠上,漆黑的眼睛盯着水潭边的身影,眼神中写满了锐利的企图却又不敢靠近。
站着的身影看上去孱弱又美味,单薄的身躯看上去就很好欺负,可是那个不能动弹的身影,虽然不能动弹,却让它们忌惮。
那是丛林最危险的生物所居之处,连禽鸟都有无法靠近的本能。
库陆陆俯视着梅鲁艾姆。
他被安置在湿漉漉的苔藓上,半枕着自己的胳臂,虽然是因为吃了揍敌客出产的□□而陷入昏睡,却没有半分狼狈,因为这丛林中没有任何蛇虫鼠蚁敢靠近他。
不像自己,还没怎样就倒在雨里就算了,还差点被虫蚁给埋了。
他为什么要来呢?库陆陆托着下巴思考。
还好他来了。
过去许久。
仰躺在黑色苔藓上的身影终于动了动,五根手指蓦地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在湿漉漉苔藓地上划过了几道深深地痕迹。
梅鲁艾姆睁开眼睛。
他耳边的风声,手指尖的潮湿,以及嗅到的味道,都表明身边还有一个人的,缓缓转过头,模糊的视网膜上,倒映出了一个穿着西装的薄弱身影,正仰头看着高处的鸟。
那个身影背对着他,迎着快落下的阳光。
“你怎么还没有走?”梅鲁艾姆冷淡的声音问。
树枝上的鹰鸟惊起,发出尖锐的叫声。
“醒了?”鸟兽全部惊起,库陆陆蓦地转了回来,他走上前去,把蚁王的身体扶高,在他身后垫起了干草,表情有些无辜“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动了动手指,身体依然麻痹,梅鲁艾姆沉默地看了看天空中那些极具攻击性的鸟,扭过了头去。
库陆陆似乎忙得很高兴,先是收拾了一块足够舒适的休憩之地,然后在湖边取了一汪水,尝了一口,舌尖没有麻木感,酸碱度合适,是可以饮用的水。
于是他用一片叶子取了适量的水。
尽管蚁王拥有足够强大的体魄,库陆陆依然按照野外生存的标准,挑选了合适的水源地。
看到他倒下的同时,库陆陆突然意识到,蚁王并非完全不能战胜的。他也总是因为一些库陆陆看上去很愚蠢的理由,将自己推到很糟糕的境界。
明明他应该屹立在所有生物之上,明明他的心不应该拥有温度和可以攻破之处。
树叶凑近蚁王薄薄的唇,库陆陆没有照顾过病人,动作并不熟练地道:“喝一口。”
喝水应该是可以稀释毒性的,揍敌客家给的到底是么毒性的□□,库陆陆也并不清楚,希望蚁王的身体可以代谢掉,毕竟他一开始就强调过,他不想成为蚁王致死中的某个环节。
梅鲁艾姆轻抿着嘴唇。
“为什么没走?”他又问了一遍。
他似乎对于答案很是执着。
“因为你也没有把我丢在这里。”
在梅鲁艾姆竟然吃下了伊尔迷的药,库陆陆知道,自己最好的离开的机会到了。
但是他却蹲下了身子,坐了下来,看着沉睡着的梅鲁艾姆,浪费掉了一分一秒的逃离时间。
虚伪的骗子从来口无真言,却偏偏拥有着良好的道德品质,他不习惯相欠。梅鲁艾姆救下了在雨林里发了高烧的自己,那么他也不会在蚁王倒下之后逃离。
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但至少在昏迷的王者旁边,替他驱赶围绕在周围的那些不知名的秃鹰。
因为这些不符合诈骗犯的古怪原则,自己差点栽了多少次呢?
一次、两次?
第一次他差点被凯特抓到。
第二次,他不得不在希腊白色的宫殿上,跳海求生。
冰冷的海水,热烈的阳光。
“骗子和原则是两个相违背的词汇呢。”
“可是遵守着原则,才让我感觉到我依然活着……”
而不是,肆无忌惮的欺骗和永无止境的孤寂。
希腊宫殿里举办的酒会上——
碎裂的高脚杯,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声,围栏边的男人怒吼着。
身着西装的少年坠落蔚蓝的大海,他伸出手微笑。
有人要抓住我么?
有人从他坠落身影的唇语中,读到了这句话。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媒体都循环播报着这个标题,作为诈骗犯“陆”嚣张的挑衅。
于是,他也将这次的犹豫和停留,归结为自己不习惯欠别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