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每次听他叫她“主人”的时候,她就暗爽不已,宁贱人啊宁贱人,谁让你失忆的不是时候呢?活该被耍!
(一)入阵
男人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如纸,血从他的头发里蔓延出来,染红了半边脸。
宋锦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没死,要不要补一刀呢?父亲一直教她要光明正大,这样似乎太阴损了!她盯着昏迷在眼前的男人,心里做着天人交战。
可还没等她有动作,地上的男人却突地暴起,将她压制住了。
靠,太会装了!
就在宋锦苦思怎么脱身之时,男人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我……我是谁?”
宋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思百转,佯怒道:“我当然是你的主人!快放开我!宁缺,你这奴隶胆子可真大,本主人好心帮你看伤,你居然……”
他眸色如冰,神色间有些挣扎,迟疑许久,还是放开了她。
宋锦得寸进尺:“说你错了,本主人就原谅你!”
“……我错了。”
宋锦抑制住捧腹大笑的冲动,脸上表情忍到扭曲。
看来宁贱人真的把脑子磕坏了,居然连她这个死对头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虽然失忆了,基本常识却还没忘,这不,还知道给自己处理伤口呢!
宋锦盯着他的动作发起呆来。
老实说,宁缺是个值得欣赏的男人。
比如他那刀削般俊美的侧脸,斜飞入鬓的眉,以及底下那双墨染的眼睛。再比如他在战场上的杀伐决断……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他铁马银枪,白马踏尸,犹若修罗降临,一连杀退敌军数万。
不巧,她就是那敌军中的一员,恨他恨得牙痒痒,连做梦都想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所以这次两军交锋,宋锦以身为饵,故意将他引到了一个上古遗留的阵法里。
这个阵法名为杀阵,千百年来,误闯进来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也无人知道破解之法。宁缺的近卫队已经尽数被射杀在了外面,而宋锦和宁缺缠斗时,双双落入了山崖。
宋锦落到树枝上,只是皮外伤,而宁缺却磕破了脑袋。
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宋锦只要一想到宁缺喊她主人的情景,就激动地浑身战栗。这次不仅能拉着宁缺一起死,还能耍他一耍,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赚了。
宋锦靠着粗壮的树干闭目养神,再睁眼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而那个男人无声无息地坐在一旁,用布巾擦着银枪,冰冷漠然的眼是少有的温柔,这让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四个字,铁血柔情。
夜风轻拂,带来了一些幽幽的香,片片桃花瓣不知从何处被卷起,飘落了下来。
宋锦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一片花瓣擦过她的鼻尖,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捉,手臂间蓦地传来一股子大力,将她往后拖去,粗鲁地甩到了一处。宋锦瞪了宁缺一眼,正想怒斥他,手间却传来一阵刺痛。
手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她心底蓦地一缩,才发觉诡异之处。
桃花雨绝美温柔,却锋利如刀。落在地上,青草被削成碎屑;落在水中,就激起片片水花,连水底的鱼都不能幸免,不一会儿就翻起肚子浮上水面。
她怎么就忘了呢?杀阵杀阵,就是说,看似平凡普通,却处处暗藏着杀机。宋锦后怕了起来,若刚才不是他拉了她一把的话……
如今她被抵在树干和他之间,男人高壮的身体,以及手上挥舞的银
枪形成了一个屏障,完全阻断了花瓣的飘落。
真是个暗杀的好机会,宋锦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匕首,谁料手刚一动,就被他一只手给捉住了。他背后长眼睛了吗?宋锦浑身紧绷,却听他说:“你是乌龟吗,还不包扎一下?”
原来他只是看她手上的伤!宋锦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把手给抽了回去。
桃花雨的数量逐渐减少,不知过了多久,尽数消失了。
天地间一片宁静,四周的狼藉却昭示着曾发生的一切。宋锦紧紧提起的心稍微松了下来,肚子传来咕咕一声叫唤。
——好饿啊!
宋锦的目光移向河中浮起的鱼,又一转,对上他略微嘲讽的目光。
他分明是听见了!
宋锦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喂,奴隶,去给主人我烤条鱼!”
宁缺似笑非笑,看得宋锦毛骨悚然,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下一刻,他却依言走到河边,提了三两条鱼回来。生火慢烤,香味蔓延,她觉得更饿了。谁知眼巴巴等鱼烤好了,他却先吃了起来。
宋锦早已垂涎欲滴,见他如此,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奴隶!你放肆!”
他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在我看来,你从头到脚都是愚蠢,我真的有你这样的主人?”
“你——等你想起来了,自然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到时候,你就会为了你的无礼而后悔!”她嘴硬。
他虽然失了忆,却不是变成笨蛋了。想来是他刚醒来时,脑子不够清醒才叫了她一声主人,如今方才察觉不对。
“好,那等我想起来吧。”他笑了笑,递给她一条烤鱼,又喊了一声:“主人。”
宋锦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二)河水
这一夜中,又落了三次桃花雨,直到第二天破晓,才消停下来。两人却不敢放松警惕,只好轮流休息。
宋锦好好睡了一觉,恢复了元气。宁缺几乎是没睡的,要怪就怪他太浅眠,只要她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醒,即使她只是吸吸鼻子而已。
她爱上了这样的游戏,每等他睡着,她就恶意地咳嗽什么的。不过她没能高兴多久,宁缺就把银枪抵在了她喉咙处,眼睛冰冷地像在看死人。
宋锦只好发誓再也不犯,才保住小命。
翌日,宁缺带着她离开这里,寻找出口。但诡异的是,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一转眼,两人就被困在这个地方将近月余了。
宋锦盯着眼前的野菜野果,胃口全无,心情也相当复杂。
她的目的是杀死他,可不是和他一同生活在这里!但他非常谨慎,即使每天和她相处一起,他也没完全相信过她,让她找不到机会偷袭。硬碰硬的话,只有她死的份儿。
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过了会儿,宁缺一身清爽地走了回来。
他有一副好身板,精壮强悍,整个人如一把紧绷的弓,充满了力量。宋锦从小在军营长大,看惯了男人打赤膊,倒也没觉得脸红,反而看得光明正大,还送了他两个字:“不错!”
头顶覆下一片阴影,宁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皱眉:“你也去洗洗吧,脏死了。”
“嫌我脏就离我远点!”
她冷哼,刚一抬头,就见一水滴就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去擦水,却摸了一手的脏污,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宋锦急忙以怒意掩盖自己的尴尬:“我是你主人,你只能奉承我,不能质疑我!”
回复她的,是一声不屑的嗤
笑。
她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还在宁缺后来没怎么注意她了,她才走到河边洗了把脸。
河水清澈凉爽,让她流连忘返,连宁缺什么时候走到她后面都不知道。下一刻,她背上传来一股大力,却是宁缺一脚将她踹进了河水中。
宋锦不会游泳,扑腾着呛了好多水,又被他提了起来。
他脸上的鄙夷很明显:“这水不深。”
宋锦差点没岔气过去:“我发誓,要是能出去,就把你这奴隶给卖了!卖去小倌馆,卖去……”
他毫不在乎地笑着:“快洗吧!”
她瞪着他不动。
于是他好心提议道:“我帮你?”
“滚开!”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宋锦恨死他这副耍着人玩的样子了,偏偏又拿他没办法。她挣脱他的手,刚想爬上岸,水里却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巨浪给淹没了去。
宋锦被水卷着往下沉,她睁大眼睛,才发现漩涡最底下是一排排尖利的石头,如果撞上去,哪还有命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修长有力的手臂及时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带去。
这是个漫长难熬的过程,待两人终于浮出水面时,她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值得高兴的是,经过这次危险,他们终于脱离了桃花雨的范围,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但让人警惕的是,这处风景太异常。四周遍布了银色的参天大树,铺天盖地的感觉直叫人窒息,不知暗藏了什么杀机。
宁缺还是那么粗暴,一上岸就把她扔到一边,宋锦跪坐在地上咳嗽了好久才平息下来,抬起头刚要骂人,却发现他的衣衫破烂,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横贯了背部,随着他的脚步,落下一个个染血的脚印。
然而他的背脊依然笔直,宋锦看着都觉得痛。
金疮药已经用完了,他随便包扎了一下就算完事了,除了那苍白的脸色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但到了晚上,宁缺突然发起了烧来,整个人烫得吓人。
宋锦蹲在地上,看着昏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心里绞成一团,有点疼。她把这种疼归结于不能杀他的郁闷——他救了她,至少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暗算他!
她犹豫了良久,才拿出藏了很久了金疮药,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翌日,宁缺就好了起来,恢复力不可谓不惊人。而宋锦脸色灰败,看起来相当颓靡。她并不是担心他的伤势,而是因为树林的诡异不敢睡觉,才强撑到了天亮……她这么告诉自己的。
宋锦看着他,很没有好气:“奴隶,我想喝点水,你陪我去。”
他又露出了一些嘲讽。
宋锦无视了他,催促道:“要不是我悉心照顾你,你昨晚就死翘翘了!快点!快点!”
宁缺转身朝河边走去,她急忙跟了上去。
经过昨天的事,她对水的阴影更深了,根本不敢一个人靠近河边。喝了一些水后,她无意间瞥见倒影在水中的自己,头发杂乱,浑身邋遢,顿时就不自在了起来。
“你转过身去,但不要走远了。”她提出要求:“我要擦洗一下。”
宁缺瞥了她一眼,难得的配合,只是唇角轻蔑依旧。
她快速地脱掉衣服,把身子擦洗了一遍,复又穿上。没东西可以擦水,衣服贴在湿淋淋的身上,不太舒服。他架起了火堆,沉默地坐在一旁,她理所应当地笑纳了。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们分头走吧!”
(三)森林
最开始的时候,宋锦还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就问了句为什么,还说:“这里很危险啊,分头走不太好。”
宁缺缓缓地抬起眼帘,依然是略带嘲讽的语调:“我们一起,你觉得合适吗?墨国女将,将我引入阵法的人,我没一刀杀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他都想起来了!
宋锦不说话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说的都是事实。
即使头顶日光正烈,这银色的森林也无一丝暖意,萧索苍凉,连带着她心头也难过起来,莫名其妙。
宁缺走了,带着他的银枪,渐行渐远。
宋锦在原地呆了会儿,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她要跟着他,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走向消亡,看着他无力挣扎而狼狈至死。这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怎么能因为他三言两语的侮辱,就放弃看好戏的机会呢?
但宋锦并没能如愿以偿,那人轻功卓绝,没多久,就成功甩掉了她。
宋锦有些茫然,也有些暴躁。
她在四处找了个遍,也没有再看到宁缺的人影,不知不觉,又是日暮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去河边,喝了些水,然后趴在河岸上,伸手去捞鱼——这样当然抓不住,但她没有下水的勇气。
她咬了咬牙,起身朝银白的树林里面走去,也许里面会有野果吧?!
但是宋锦很快就后悔了。
树林无边无际,黑夜为它染上诡异,不知何时腾起了迷雾,将人湮没。紧接着,一个个记忆中的场景涌现在她的眼前,真实得差点骗过她。
宋锦再笨也知道自己是进入幻境中了,但她并不懂阵法,更不知如何摆脱幻境,就算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父亲、伯父还有兄长被割下头颅的情景轮番再现,一次次重复。
宋锦双眼通红地盯着那一切,紧绷的背脊,颤抖着几近崩塌。终于,她抑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抽出匕首疯狂挥动着,想破坏掉幻境,却只是徒劳无功。她狂奔,想逃离,情景也如影随形。
蓦地,她双脚突然脱离地面,被一股大力往上提起。脖子勒紧,无法呼吸,她拼命挣扎起来,后颈却遭到了一记重击。昏迷过去前,她又看到了那双清冽如冰的眼睛。
宁缺的眼睛。
夜沉如水。
宋锦猛地翻身坐起来,冷汗淋漓,她大口喘息着,仿佛抱住浮木的溺水者,好一会儿才能挪动僵硬的目光。
旁边架着火堆,而宁缺正在慢条斯理地翻动烤鱼,火光映衬出那他脸侧坚毅的线条,竟是格外顺眼。宋锦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她慢吞吞的挪了过去,看着烤鱼垂涎三尺。
宁缺瞥了她一眼,举起烤鱼,无视了她伸出的手,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于是宋锦的眼神,变得悲愤起来。
宁缺又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横尸一旁的几条死鱼,让她自便。宋锦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无奈地拧起一条鱼,就准备烤。
宁缺好心提醒了她:“脏腑还没掏。”
“……你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似笑非笑。
宋锦讨厌死他这副轻蔑又似是而非的神情,她翻了一个白眼,用匕首将鱼剖开,咬着牙去掏内脏的时候,她一脸嫌恶,将脖子扭到了一边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鱼接过去,替她完成了后面的步骤,但她没法感动,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在破阵前,我们还是一道吧。虽说你非常愚蠢,但陪我说说话也勉强可以。你应该不会傻到拒绝,
因为要是离开了我,你会在几天内饿死。”
宋锦恨恨地瞪着他,觉得很屈辱。但……但,她真没脾气拒绝啊!
宁缺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突地想起了下午的事情。那时,他甩掉她后,却没有走远,而是到躲到了树上。他看着她跑到河边喝水,一个小小波浪也让她怕得要死,最后居然不敢抓鱼,跑进了树林里。
他想,她大概是墨国将领里最蠢的人了,没有之一。
他大概也被她的愚蠢传染了,明知道她和自己是敌对,居然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树林,在最后关头救了她。还有,她那惨兮兮的样子,当真可笑。
(四)滞留
夏去秋来,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两人依然滞留此处,无法逃出生天。但境况却比在桃花雨时要好得多,不必每晚都战战兢兢,只要他们不踏入树林,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试过沿着树林边缘走,却总会在最后回到原地。
天那么宽,地那么大,而他们却囿于此处,可怜得仿佛笼中之鸟。
已经吃了半年的鱼和果实了,宋锦开始杞人忧天,担忧水里的鱼最终有被吃光绝迹的一天,所以每当看到宁缺大吃特吃,她就忍不住劝他少吃点。
“如果是我,我会想其他办法。”他这么回答她。
“什么办法?”
“杀了你。”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样就少一个人分食我的鱼了。而且你除了陪我说话之外,唯一的会做的事就是拖我的后腿。你觉得呢?”
“你——”
宋锦气得七窍生烟,宁缺欺人太甚了,真叫她忍无可忍,奈何……只能忍。但她没有察觉到,两人的相处陷入了一个怪圈,言语互相攻击,相处却越来越默契。
然而,无法逃离的悲戚,也渐渐弥漫了开来。
终于有一天,宁缺提出了一个设想。
“我们走出桃花雨,是因为河流,那么如果我们再顺流而下一次,能不能脱离这个地方?”
这个是大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