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侍从不服气,顶撞道:“大人您根本不必再为昏聩之人殚精竭虑,您的身体就是这么垮的,您……”
师丹叱道:“莫再任性胡言!”很快转身向我告罪,而他身侧的青衣青年还是倔着别过脸。
“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莫怪罪。”
教子无方。
我了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闹剧,听到师丹的话也暂时不予反应,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这人是师丹的儿子……
我不着痕迹地扫视他一遍,青年蛾眉朗目,英气蓬发,倒也算偏偏少儿郎。
不过瞧着应是未及弱冠,然师丹已是古稀之人……年龄跨度还挺大,这么想着我内心浮现些微妙的想法。
师丹见我不言,深深鞠了个躬:“此子名师寒璋,幼年丧父,从师于臣,老臣膝下无子,遂收其为义子,以求老有所终。”长叹,折下的脊背弯更下了些,“子不教父之过,愿陛下网开一面,老臣愿为其承担罪责。”
我了然点头。
师寒璋气急得赶紧扶住师丹的手肘,遽声道:“父亲,孩儿之罪自己扛着,实在毋须您……”
我冷哼,凉声道:“擅揣君心,妄议主上,犯大不敬,你可知,此罪几何?”
师寒璋怔了怔。
我带着压迫意味地斜过头,凉凉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反问:“流放?斩首?连坐?更为甚者——诸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师寒璋脸唰地惨白一片,攥紧的手指无处安放,咬紧的齿关仍彰示着此人的真实想法,却也不再发一言。
师丹再次作揖欲为之请罪,我先一步扶住他的手,目光仍停留在师寒璋身上,淡淡地道:“老师都这么说了,朕不会再追究,朕此番与老师相谈也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
“只是你的出言无状将会导致一个怎样的后果,这个后果是否能承受的起,考虑清楚。”
“下不为例。”我带着淡淡警告的语气,不容置疑地扔下四个字,然后结束了这个话题,话语引向正事,“我知老师忠于汉室,但,朕虽是汉室的一员,却也是个独立的存在。朕未曾轻视老师,朕却也有自己的考虑。”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清冷的嘲笑。我看了师寒璋一眼,他撇开眼收住了奇怪的态度。
我对此不甚在意,目光直射师丹,语速放慢,诚挚道:“如老师有一天能站在朕的角度,为我思考片刻,想我的处境,想我的难处和前路,你会理解我。”
师丹表情微变,迟疑道:“陛下您今日……”
“我希望老师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我抬头凝目,话音铿锵有力,“总有一天,朕会铲除王家在朝中的势力。为此,只能扶持培养傅丁两家外戚。”
我直直望进师丹眼中,低低地说,“朕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老师一人。”
师丹陷入了缄默,缓而沉重地应下,似是亦也想明,反倒是师寒璋一脸奇怪与若有所思二者混杂出来的表情分外扭曲,令人哭笑不得。
与师丹的谈话尚未结束,一直在宣室中到日入。第二天倒是没传出什
么朝堂风波,究其原因——丞相大人的风头都被一介郎官抢走了。
长乐宫内。
四位太后均居住在长乐宫,故这个地方不免装饰奢华,金碧辉煌,四壁绫罗,风起飞扬似舞。
采桑女子缫丝织布,巧手织出的绸缎,其中精品皆送进宫里,而精品中又有大半是流进了这长乐宫。也有佳品随商队西行,沿武帝开辟的丝绸之路送往西域,换回奇珍异物。
此时乐府舞工聚在长乐宫为太后奏乐起舞,唱的正是那篇《陌上桑》。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笙歌琴音伴葡萄美酒,婀娜女子翩翩起舞,宫内一片奢靡之风。
击缶声庄重沉郁,却与纸醉金迷十分不搭。每一下敲击仿佛闷撞在心口,一种说不上的压抑难受。反倒是董贤当日吟的曲子,却没这种奢华浮夸的感觉。清下心闭上眼,耳畔则不由回放起那让人身心舒畅、如沐清风的清爽声音。
说来也好笑,上辈子明明顶着那声线活了近20年,倒也从未注意过这种事。
难道换了个身体,看自己的角度也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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