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疆启唇念了几道咒，一步一步走去，同封舟合为一体。

短短几秒，封舟地掠过了这数千万年，禺疆所有的记忆。剧烈的眩晕感仿佛像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收紧着，他看见山河一点点覆盖整片大地，日月更替，树木发芽生枝，猿猴四肢并地，各种生灵盎然地栖息着，再之后，斗转星移，人类一眨眼进化完几百年……

武器，血流成河的屠杀，人杀兽，兽杀人，几大种族间充满仇恨，天地之间飞沙走石，千军万马，夺地封疆，人间再无宁日。

十年，百年，千年，眨眼不过一瞬，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劈过，他身子一软，扶了书架一把才勉强站稳。

封舟大口大口喘着气，此刻，他眼前的景色早已不再是人类视角，而是虚幻的一片轮廓。

他直起身子，方才站稳，大地突然间猛地颤动起来。

窗外的景象一下变得模糊，书籍一本一本从书架上掉落，连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都仿佛摇摇欲坠。

封舟怔了怔，意识到什么，外面惊恐的叫声已经由远至近，变得清晰起来。

他将晕倒在地的宁丞言一把抱起，几步跑出资料库，交给臧竹他们，然后攥紧车钥匙，毅然冲下楼梯，钻进G65，一脚油门向交界带赶去。

街道上人群涌动，学校里，老师组织学生们有序地下楼梯，向操场跑去，四周望过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

一个分神，一个老太太嘭一下倒在了车前，封舟骂了声操，赶紧熄火下去扶人。

大街上到处都是乱逃乱蹿的人，G65体型庞大，一时半会也根本开不出去。

叹了口气，封舟系好鞋带，徒脚朝交界带跑去。

每一步踏在震动的地上，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越靠近交界带，震幅便愈来愈强烈。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顶了下，封舟身体失衡，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膝盖蹭在柏油马路上，很快就破皮出血，他咬了咬牙，没当回事儿似的，继续埋头向前跑。

快到交界带，他大老远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割破左手手腕，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流下来，变成了有灵性的线，落在地上那道符上。

一股刺痛猛地涌上心头，封舟的脚好像被什么定住，再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大地张狂地掀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泥土，千丈之下，无数只凶狠的恶牲蠢蠢欲动地用角朝神书顶去，一次又一次将宁丞言癫倒在地，令他根本无法站立。

他跪在地上，左手几乎要同那片列金色的符一起，陷入大地之下。

漫天黄沙飞舞中，他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突然嵌入一道声音，轻轻地，慢慢地，好像就在他身后，无比清晰。

那是禺疆在嗤笑，你瞧，我不过略施小计，就骗得封舟赶到这里，亲自为你送行。我要你在他面前死去，我要让他记住，他那样喜欢的凡人，竟是在他眼前活生生失去了生命。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要，宁丞言，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最后一滴血液落入诛兽符，霎那间，无数道赤红色的火焰呼啦一下燃烧起来，席卷了宁丞言。

泪光中，他倒在这片慢慢停止震动的大地上，看着漫天火光中，那个嘶吼着向他冲过来的人，轻轻地，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终于保护了整个河市，保护了他想要守护的人，他终于用尽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力量，看了一眼他的脸。

他想，就算踩过奈何桥，他也不会再忘掉他的脸。

他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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