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天晴,和昨日没有区别。
当唐临江上午出门时,忍不住朝隔壁多看了几眼,然而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看见苏允趴在沙丘上,他身后有好几只巨型蜈蚣……或者马陆,就在唐临江失声喊叫时,他惊异的发现这个世界里没有自己,就像一个影院观众。
就这么看着那群百足之虫迅速地将苏允团团围住。
他到底在干什么!唐临江看得又急又气。
之后刮起了风沙,迷了眼睛,最后好像喝酒断了片,能记得的是一个薄纱似的网里困着一个人,模糊的一团,唐临江下意识地感觉到,那就是他。不过梦就像高糊的片段,从不清晰明朗地讲完一件事……
梦醒时分,唐临江心有余悸,然而回忆起来,这场噩梦其实并不恐怖,除了吓人的画面,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站在电梯里,他忽然想起,那些虫子和薄纱,不正是昨天下午看到图解百科。
一时间松了口气,所谓梦是现实的废墟,果真不假,同时梦境就像现实画面的叠加,覆上当事人微妙的心境,自然而然,沉浸其中的恐怖到头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整个博物馆之旅冗长而又无聊,大抵是迁就着小孩走走停停,而大人们却自顾自闲谈。
叫唐临江陪小孩玩,可以说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尤其是身后母亲一直监视着你是否按她的要求去做。
父母表面上的平和与温柔,却似一条无形的绳索拴住唐临江的四肢,而他像个温和平静提线木偶,俨然一切似乎就是如此,无可厚非,然心上却磨耗得精疲力竭。
他想看宇宙洪荒,地球的诞生或者星球爆炸地解说,可是小孩子却稀罕动物标本,那些高大的骨架,哗众取宠的塑料恐龙别扭得转动它的长脖子。
唐临江感觉自己就像个点读机,当小孩指啥问,就要解说一番,遇到听不懂的,较真解释起来他又毫无兴趣,不过渐渐地他学会慢人一步,尽量离小孩远一点,虽然这样做会被妈妈指出不对,但那也是回家后的事,他现在并不多想。
好不容易吃完午饭回家以后,唐临江情不自禁地又看了隔壁一眼。那扇门自从自己出门到回来,好像一直都那样,像个紧抿嘴唇的黑脸大汉,无声地吞噬了里面的所有声音。
唐临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心都慌慌的,好想敲开那扇门看个清楚,然而他不会如此冒失。
今天天黑的很慢,一个下午过得跟蜗牛爬似的,本来休息一会儿,还要去陪他们去什么故居和网红小吃街玩,但是唐临江特意以明天的书店活动为由留在家里,也不知是等待什么亦或躲避什么。
他轻声读了几遍稿子,其实那个小小的演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稿子写好,修改润色几遍,基本上不用什么准备就可以去,但现在却用来作为一个幌子来拒绝出门,他心里又有一丝不安,生怕父母看出什么来,又或者让别人察觉感觉自己在躲开什么人,那样对叔叔他们一家真是颇为不尊重……唐临江内心起了小小的波澜,看着玻璃门外热气腾腾的阳台,他又庆幸自己没有出门受罪。
于是他从房间里拿出一盒笔筒和画纸出来,铺开在茶几上,又从书架前看了半天,最后才选中一本崭新的《父与子》,他很用心地临摹起大肚子爸爸和豆芽菜儿子。
唐临江乖到什么程度,从苏允妈妈口里说出来,那就是爸爸妈妈忙得几乎不在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仅不会偷看电视和打游戏,还能自己读书写字,他曾经一个学期在学校图书馆借过四十本书的呢!
但传进苏允的耳朵里只剩下,他不偷看还不是因为他家根本就没有电视!
虽然苏允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但他仍然对唐临江死板的家庭和严苛的教育感到同情,当然这种同情,唐临江不能理解,毕竟他早已习惯,并融入自己性格的一部分里去了。
画了许久有点累,唐临江丢开笔,起身去冰箱翻了一盒酸奶出来喝。
这时有人敲门。
唐临江一个激灵,跑去开门。
只见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猪头。
“好消息,”猪头说,“我不会转学。”
唐临江嗯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让苏允去客厅坐,自己去拿了酸奶,当他回来时,发现苏允正在看自己的画。
“好孩子,”苏允啧啧摇头叹道,“大人不在家,你居然还能坐得住?”
“可以。”唐临江老实说。
“一定很无聊吧,要不要小爷带你去玩玩?”苏允忽然贱兮兮地凑过来说。
唐临江摇摇头,顺手把酸奶给他。
“我觉得,你家除了酸奶就是水果,”苏允边吃边说,“非常养生。”
“还有牛奶。”唐临江一本正经地说。
“小孩就应该要有红的、辣的,或者膨胀的。”苏允说,每次他都会分享一些好吃的,除了辣条,自从他看到唐临江第一次吃后会闹肚子,他就再也没有分给他过。
好孩子的胃还挺娇贵的,这是苏允自行领悟到的。
唐临江没有否认,但他意识里确认那些不好。
“小孩应该要什么其实根本不算数,因为他们是没有权利选择的。”苏允吃完酸奶,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