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龙江公园最近没去了,夜总会也没去,超哥没了,大哥也没了,原先几个弟兄要么换了个大哥跟着,要么都散了,就零零散散和几个兄弟一起搞搞小社会。
偶尔我还和以前的兄弟几个联系,我说:“司机,给我找点活吧,啥活都行。”
司机情绪不大好,我情绪也不行,我们两个见面了抱一起就得哭,司机这个娇气的一哭我的眼也就得红。
司机说:“都他妈散了。”
我们俩坐沙堆上,记得前几年超哥没带纸,我们几个都没带纸,他刚上完这厕所没纸,左右没法就拿了块石头擦。
那时候我们几个笑他好几月,大哥也笑了,说:“超啊,虎不虎啊?真有你的。”
现在只有我和司机,司机说:“咱去工地搬砖吧,把以前兄弟聚一聚,咱一起去搬砖,一天能挣六十八,管吃管住管西瓜。”
我说:“行。”
兄弟几个就真来了,小刘鸭,小蛋,和老光头,我们几个一起跑工地里去,一天天除了累点都挺开心的。
老光头前几天又提起超哥,超哥前几年也和我们几个搞过这个,那年我们搞几天就散了,说还是混社会爽。
现在没了,全一盘散沙,我和老光头在地里啃西瓜,把西瓜装方便袋里捆好,然后一摔,西瓜直接碎了,就不用切了。
几块西瓜四分五裂的。把西瓜吃完,瓜皮随便一扔,我拎着方便袋就能回家找芳。
“芳!”
我把车停家门口,芳远远的在园子里就听着了我讲话,把手也拍了拍从园子里出来,手上抱几个大黄瓜。
我们俩回去,回去了,芳拿了笔问我:“西瓜哪里买的?”
“工地里头的,没吃完叫我给捡回来了。”
我说。
在工地里头干个仨月,挣六千多。
六千多,六千多,三月也才六千多。那八万咋出来?咋攒出来?
我发了愁,最近芳总是写,说你有白头发了。白头发好多。
我每次都让她拔,结果越拔越多,越拔越多。她在哪笑,写要变老了,我也在敷衍着她,说真要变老了。
只有我自己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又在愁。
先前有七千多,吃穿用度每天开销就用去两千多,再加上现在的五千左右,也很拮据了,怎么就是攒不起来。
一万二。
一万二。
再借点,能借多少?
我问小蛋,小蛋他把私房钱都掏出来了,最近他也结婚,彩礼钱家里给的,刚好够了,折折算算他就余出来八百。
我问老光头,光头把家都翻遍也才找着几千,磨蹭一会也就借着一千。
我一个挨着一个的借,统共也就借出来五千。
这些账我都记着呢,我也学芳,写点字,偶尔还有不会的字得问她。她会柔情地答。
“刘安,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的。”
她撕开一个便利贴,也贴纸张旁边,我就不理她。反正自己能看懂不就好了?不就好了。
我把账都记好,小蛋的八百,老光头的一千,司机的两百。
余芳。余芳。
我看着她,她别些许头,露出一个秀气的脖颈。
她生得比我矮,一米六多,往日里就裹着个廉价的衣服,衣服少就天天两套换着穿,洗到泛白,破洞了才略微的舍弃了。
我心疼她,我也不想看她一双手在劳动,又在劳动。
可怎么办呢,我没有资本叫她如此,一天六十八,多少富人一中午的饭就六十八。
多少富人一年的工钱能买下十八个我。
多少,又有多少?
十一。
在这干活累,却管吃管住,偶尔有时候我就睡工地里了,枕个木板,家弟兄有些也不回去,就陪他们一起玩。
这些只要给芳打个电话就可以,就说今晚睡工地了。
她会给我发微信,慢吞吞地在用手打字说:“注意保暖。”
一天六十八,六百天也攒不够八万,我寻思寻思又换了个工作,换来换去换来换去,这个工地人都认识我,走了还很可惜的。
可惜、也可惜。
弟兄几个全在工地了,就我去飞鹤拼零件了,就他妈只有我了。
就去飞鹤当了车间工,一天拼几个零件,我拼得多,一天能拼两百多个,一天就能赚一百多。
这几月一直也都提心吊胆的,听着警铃动静响我就会又想,是不是警察来抓人了?来抓我么?芳又怎么办?
我被抓了,芳怎么办?又去再找下一家么?那么我们之间相处的几月又算什么?
折折算算,和芳已经相处七月了,她的心就算是铁的,此时也该为我软上一软罢?
我带芳出去,去夜市里。骑着那辆粉的电瓶,我在前头,她在后头。她就在我背后写字。
刚开始我还不懂她在写些什么,我感受不出来的。后来则就慢慢晓得了。
“芳啊,风大不大?你怕不怕?”
芳在我背后写:“风好大,不过我不怕的。”
是啊,风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