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泾州。

夜早已黑透。仆人不知何时燃起的烛火，在书案上摇曳，把浓黑的夜色烫出了一个洞。越南舟望着案上碎裂的狼形玉佩，沉默良久。

宣平十一年，给越南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是刻进骨子里永远抹不去的伤痕。锃亮的刀，嗜血的人，还有……飞溅了满地的温热的血。无一不在触动着越南舟的心。是顾子叙，那个曾给她无数温暖与慰藉的人，亲手赠予了这一切。

一开始，她不相信如此笃定的情感里会横亘出枝节来。然而狼形玉佩和那人的剑术，让她有些动摇起来。

当她三年后重拾一切再回郢都，看到那人怀中浅笑嫣然的流国公主时，所有的理由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越南舟心中的恨，不允许她因为这份感情有丝毫的偏差和动摇。而如今，越南舟垂眸望着那块玉佩，坚持了九年的恨，有些动摇了……

那块玉佩，已经碎在了牢里，不是……吗？

那么，这……又是什么。

越南舟终是移开了视线，眸中晦暗的光，夹杂着很多东西，似是期盼，似是疑惑，似是害怕。

若真不是那人，又会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呢……

越南舟像是忽的记起什么，握着玉佩的手都有些微颤起来。

她那时看到那人的面容和手中的狼形玉佩，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未曾注意到他的手。而今细细想了，他的左小指──没了一截，而顾子叙的手是修长纤细又完整的。

“阿临！去将郢都所有失去左小指的男子寻来，要快些。”

越南舟对着紧闭的门急急吩咐道。

这样急促的语气在她身上是极少有的。

那持佩之人，有浓浓的郢都口音。不是自小便生活在郢都的人讲不出那样的风骨与味道。

门外传来沉沉的男子嗓音，似是应答，不多时，便已寂然无声。

越南舟坐在书案前，握着玉佩的手指节发白。直到烛火燃尽，也未挪动一分……

顾子展一直在暗中搜寻传位诏书的下落，虽然昭王崩于变数，但难保他早已拟好诏书，在最后时刻狠狠地给自己一刀。

两人的斗争终于搬到了明面上来。顾子展看顾子叙时的那抹蛰人的光终于明晰了，是很浓很浓的不甘与嫉恨。

“王弟啊，你说王兄差在何处？因为我的母妃不是王后吗？”顾子展倒了一杯酒，推到顾子叙面前，笑着问道。

若忽略言语中的针锋相对，此刻的顾子展，像极了一个温和谦逊的兄长。

两人的身后，站满了各自的侍卫。他们都按着剑，有种蓄势待发的意味。

顾子展的左后方，有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眯着眸冷冷的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有些病态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顾子叙握住酒杯，抿了一口酒，温和地笑道：“王兄早已心知肚明，何必多费口舌向王弟讨要说法呢。”

顾子展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愤愤地道：“废话少说，诏书在哪？！”

顾子叙坐在那，细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反唇讥道：“哦？父王不是在祭祀途中崩的么，何来诏书一说，王兄这么说，叙儿可就有些糊涂了。”

顾子展这几月来，因着男子的“教导”，多少收敛了些许急躁的性子，也不继续逼问，眯着眼睛道

“你既拿不出诏书，那我直接杀了你便可。”

话音刚落，羽卫便已齐整的抽出了剑。顾子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叙儿不想动

用武力取胜，但必要时可就拿捏不准了。”

顾子展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武力？凭你那区区三千羽卫么。你不要妄图拖到最后一天再拿诏书出来，届时，可就不是几句话能够说通的了。”

顾子展说完便走了，他今日只带了相当的侍卫，箎川折掉的一千人，给了他足够多的警醒，他还没傻到就此打起来，如此，必败无疑。

顾子叙看着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神情越发凝重。顾子展有勇无谋 ，一向急躁冲动，如今却耐得住性子，想来有那男子的一份功劳。

晚间，顾子叙派人给天机楼发了一道密函。

天机楼，向来以机密著称。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他们寻不到的机密。只要你有足够多的财物，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天机楼位置飘忽不定，只能由其专门的递信人送去。天机楼从不拒绝他人的请求，哪怕冒着失败的风险也会一试，然而这次……

泾州，天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