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节，是楚国独有的节日。

因摘星节时天上的星辰都格外透亮，整夜无云无雨，是钦天监在一年中观星测运的最佳时机，对皇家来说至关重要。比如帝王星预测帝王气象、王家气运啦，红鸾星测皇子皇女的姻缘啦。

渐渐的风气传到民间，就变成了一个全国欢庆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即使无良奸商将价格抬得很高很高，楚人特制的观星仪‘望窥’一上市便会售罄，谁叫他们手残不会自己做呢。

因刚遇王崩，不宜过于喧闹，但人们还是耐不住内心的小躁动，携三两好友，执一管‘望窥’走到高处安静的观星象。所以这一天手执‘望窥’坑蒙拐骗的算命骗子满大街都是。

酋时，漆黑的夜空已坠满繁星，泻下一地的静谧银光，不像炽热的阳光那样热烈，它们很安静，安静到习惯了吆喝的市井小民都不忍喧闹。无需人们再挂上灯笼，目之所及便已透亮。

顾子叙站在楚国第一高阁南汀阁上，面前放着一管‘望窥’，是很古朴的样式，想来应是放了很多年了。高处的风很温和，为她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浅香，闻得顾子叙有些怔愣。

月光将顾子叙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目光循着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玄黑斗篷的黑衣人抱着手臂站在她的影子末端。那人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模样。

顾子叙看到后，也不担心是刺客，只是展开一个温和的笑，眉眼、笑颜里尽是温暖，像是在与故人见面一样，轻声说道：

“你来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种语气不像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倒像是对一个结识了很久的故人。

黑衣人未答，顾子叙也不恼，接着道：“看阁下的身形瘦削似竹，应是女子无疑，便以姑娘相称吧。”

“想必以天机楼的能力不难探查出越南舟的下落，为何不接本殿的密函，是条件不够诱人吗？”

“她死了，已死在九年前的越府一案中。” 黑衣人终于说话了，不难听出她的声音是刻意遮掩过的。

“可不久前本殿曾在箎川见过她。”顾子叙盯着黑衣人，心绪有些不明，显然对她的答案有些不满。

“呵，殿下不曾听说过‘易容 ’二字吗？”黑衣人嗤笑道。

“本殿不会认错，她还活着！”顾子叙的声音有些急了，隐隐带着些潮意。

“天机楼只寻自己认为活着的人，纵是殿下认为她活着又有何用，寻不了便是寻不了。”

“姑娘有何难言之隐吗？若说出来，或许本殿可以帮上一帮。”顾子叙的声音缓了下了。

黑衣人显然是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然后转过身来，轻笑了一声：“难言之隐？不应是殿下吗？”

顾子叙未答，紧握着的手指节发白

黑衣人也不继续逼问，往后挪了一步，避开她的影子，躲在黑暗里，神色不明地继续道：

“殿下为何要寻她呢？”

“……”

顾子叙长久的沉默着，久到黑衣人以为听不到答案了，顾子叙闷闷的回答声才传来。

“我想她了……”黑衣人听到她用的是‘我’，而不是略显生疏的‘本殿’，一下子就愣住了。刚想下楼，顾子叙的声音便不着痕迹地传来。

“舟儿……”

黑衣人要下楼的脚步僵住，头也不回的沉声道：“殿下认错人了。”说完便要迈下去。

顾子叙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微颤。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闷闷的痛，被火燎的感觉，却也心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放轻声音道：

“我认得你身上的味道，

是很轻的檀木香味，在箎川时，曾闻过的。”

“舟儿，为何……”

黑衣人再也忍不住，下楼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未等顾子叙说完，便提起轻功，消失在了夜色中。

舟儿，为何……要恨我啊……

顾子叙跪坐在地，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划伤颤抖的心。她不明白 ，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隔开她们的沟壑在哪里。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放下就是一别两宽，但一个人入了心，怎么放下；动了的情，怎么舍得……

南汀阁，是她们年少时常来的地方。那管‘望窥’便是她们俩亲手做成的，只是镜片被顾子叙贪玩砸坏了，只能观测到半个星象，越南舟还因为这个数落了她好久。

“舟儿舟儿！我看到了，是帝王星呀！” 白衣少年兴奋地挥着手对身旁的女子道，略显青涩的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

女子听完略显无聊地撇了撇嘴，伸出手推搡白衣少年示意她让开。

“看什么帝王星，我要看你的红鸾星！”

两个小人儿争来夺去，流露出少年对新鲜事物的向往与纯真。其实她们哪里懂得什么帝王星红鸾星，只是看哪颗星顺眼便瞎指哪儿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