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天晴未雨,登基大典在奉天殿如期举行。顾子叙天未亮便派遣礼部官员去祭拜天、地、宗社,抵告受命于上天和先祖。
卯时,新日冉冉升起,顾子叙身着鎏金衮服 ,头戴白玉冠冕,一步一步走上祭坛,初有帝王风范,凛凛生威。
御龙图甫一点燃,司礼监尖细悠长的声音便响起,一字一句恭谨地宣读祭天诏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者继天统,所以嗣神器。先王勤勉启图,宵衣临朝……今吾辈承其功德,改元‘天启’,大赦天下。当恭禀遗训,图四海皆安 。钦此!”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子叙平展广袖,两手轻轻一抬,帝王之风,展现得淋漓尽致,有种动人心弦的气魄。
“起──”
……
未时,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天空乌沉沉的有些压抑,似要下雨。顾子叙回到寝殿,除下衮服后,有些疲乏地坐在书案前,不愿再多动一分。
阿时见了,也不多问,安静退下去冲泡了一杯茶来。顾子叙淡淡地抿了几口,总归提起了些精气神,对身旁的阿时道:“阿时,将我前几日搁在亭子里未看完的那册书拿回来,等会儿落雨,便要淋湿了。”她对亲近的人,总是惯用‘我’来自称。阿时一样,阿酒一样,越南舟……也一样。
书拿回来后,顾子叙接过便要翻开来看,阿时忍不住劝道:“殿……王上早些歇息吧,明日会有诸国使节来朝,寅时便要起了。”
“那便不看了,阿时一提醒,倒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说罢便搁下书转到殿外,狠劲儿敲了一下昏昏欲睡的阿酒,皱着眉头道:“阿酒 ,宣大理寺卿,嘱咐他宵禁前需到御书房候着,若是不见人,唯你是问!”
殿内正在收拾书册的阿时听了这话,顿觉不妙,好像自己这一劝把事情捅得更糟了……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卿穿过重重宫墙,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御书房。见到正在批折子的顾子叙,俯身行了一礼,气喘吁吁地道:
“臣……臣拜见王上。”
“爱卿请起 ,如此晚还寻你来,倒是孤的不对。”
大理寺卿长得贼眉鼠眼,听完忙一脸惶恐俯身道:“王上言重了,臣愿闻其详。”
“孤想彻查九年前越府一案。”
大理寺卿一听,心里顿时就慌了,脸上血色尽失,心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这……这……”他跪在那吞吞吐吐许久也没‘这’出个所以然。
“有何不妥?”呵,还真是另有隐情啊……
“王上恕罪!越相自尽当夜,因狱卒大意碰倒烛火,所有……所有案牍皆已被焚毁 ,无一本留下。”
“哦?焚毁得如此凑巧 ,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顾子叙把玩着破军的剑穂,状似无意地说道。
大理寺卿在殿下死命磕头,惶恐地道:“确是无心呐!那狱卒已被臣下令乱棍处死了啊!”
“那为何不救火?”
“这……那时有人困在里头,所以先……先救人了。”
“大理寺几百侍卫全去救那么几个人,爱卿觉得孤傻还是觉得自己聪明,啊?”
“臣绝无此意啊!”
做了却没有承认的胆量,还将心虚□□裸地展现出来,这是顾子叙最憎恶的一种性格。
“爱卿觉得这可是小事?”她的声音毫无波澜,静如死水,似乎并不恼怒。
“不小……不小!”
顾子叙将破军往书案上一震,吓得跪
在地上的大理寺卿身形一抖,脸色惨白。
“为何欺瞒九年不曾上报一字半句?!孤若不问,你可是要带到棺材里去?!”
她是当真恼怒极了,看着大理寺卿的神情,便知道当晚八成与他脱不了干系。越相会下狱,只因遭小人诬陷,昭王无奈之举。当时自己彻查得已有几分眉目,若再迟两日,便可还越相一个清白,舟儿……她的舟儿也不会……
“臣不敢呐!”说了……死得更惨啊……
顾子叙怒极反笑,好一个臣不敢!起身走到大理寺卿面前,给了他无形的威压,迫使他把头俯得更低了些。顾子叙蹲下,笑着替他扶正因害怕而有些歪斜的官帽,突兀的动作让大理寺卿身形一抖,险些趴在地上。
“孤很想知道,是何人值得爱卿如此舍命维护,家人?还是……爱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