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各国使节带着许多礼品，陆陆续续来朝觐见。午间，排成长龙的使臣队伍总算到了末尾。但……

“流国使臣觐见──”

顾子叙接待了一上午，总算能松一口气。刚端起茶杯 ，便被宣礼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吓得手一抖，几滴温热的茶水落在书案上晕染开来。

流国？！果不其然 ，顾子叙刚放下茶盏，便被一阵银铃般的妩媚笑声弄得愣了神。未见到人，一股刺鼻的胭脂味便已弥漫了整座大殿。

“顾哥哥！顾哥哥！”

这欲说还休的‘顾哥哥’听得阿酒和顾子叙一阵恶寒，忙伸手使劲儿捋了捋袖子，抚平一身的鸡皮疙瘩。见一个浓妆艳抹的粉衣女子摇着手绢儿跑着进了殿里，两人忙挂上热络的笑容。九年不见，这流国公主还真是……一样俗不可耐，一样惹人厌烦。

粉衣女子甫一跨进大殿，便跑上殿阶粘在顾子叙手臂上 ，搔首弄姿，不愿起来。顾子叙好一阵拉扯也扯不回被女子攥在手里的衣袖，于是压住隐隐烧起的怒火道：“九年了，公主应学一下我朝的礼仪了，整日咋咋呼呼，总归有些越矩了。”

“不要嘛~~”说完便柔若无骨地贴在顾子叙身上。

阿酒看到她的动作 ，顿时气炸了，便是王上如此喜欢的越三小姐都没有这样过。听听！听听！这哪是一国公主的样子，根本就像青楼楚馆里放荡的花魁！

“请公主自重！”顾子叙终于忍不住怒火大声说道。这种人，你给她点儿好脸色她就蹬鼻子上脸。

所幸流国使臣终于进来了，顾子叙不着痕迹的抽回衣袖 ，起身快步走下去，压住怒火笑道 ：“使节可算是来了，孤十分欢喜啊 ！想来使节舟车劳顿已久，应是疲惫万分。有事便明日再议吧。阿酒！带使节去南安殿休息。”南安殿距此处最远，便是这流国公主想走回来，也需半日。

流国使臣一脸茫然，抱着礼单便和公主一起被阿酒带了下去。

流国公主还想回头，便被身后走来的阿酒急急挡住：“公主，快些走，等会便落雨了。”

许久之后 ，流国公主身上刺鼻的胭脂味还阴魂不散地粘在玄色龙袍上，熏得顾子叙头疼。她匆匆转身进侧殿，不消片刻便换了一身衣袍。

“这流国公主也忒惹人厌。”

顾子叙惊讶极了，连阿凛这种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瘫都会抱怨了，这是有多遭人厌弃啊。

“哦？阿凛为何也不喜她？”

“略显做作。”男子冷漠至极的声音传来，竟让人辨不清是哪个方向。

阿酒回不来，顾子叙连御辇也不坐，便挥退一众宫人，独自走回寝宫了。因出神，走至半路撞上一个人。顾子叙回过神，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趴在地上，两团发髻都有些松了，于是连忙蹲下伸出手抱起她，柔声问：“可摔疼了？”

小姑娘也不哭闹，只绞着手小声道：“不疼 ，你可知阿翁在哪里，舟儿找不着他了……”她的鼻子有些微红，看得出刚刚哭过。

“舟儿？你叫舟儿？”顾子叙一瞬间怔愣，细细咀嚼这短短的两个字，心痛感溢满狭小的胸膛，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因为名字还是什么，她莫明的就想到了越南舟，那个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人儿。

小姑娘不怕生，埋头在顾子叙的肩窝，稚嫩的声音里隐隐有些哭腔：“

嗯……府里人都如此唤我，你帮我寻阿翁可好，他不认得路，走丢了。”

“你阿翁走丢了？”顾子叙听了，也不揭穿她，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

“孤……我帮你寻回他可好？但

舟儿要告诉我阿翁是何人……”

小姑娘一脸骄傲：“阿翁是朝中的大官哟……”说完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眸：

“说好的带我来看新的王上，自己却走丢了……”

“哦？舟儿姓甚？”

“阿翁说我们是楚国第二大姓呢！”

小姑娘由于过于激动，有些婴儿肥的两颊也泛起一层红色，很是惹人喜爱。

“阮姓么……”

隐隐的，画面有些重叠，顾子叙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的生辰礼。那时也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跌倒在长长的宫道上，脸上擦出一条血痕却没有哭，她避开顾子叙伸出的手，倔强地独自撑手站起来。

不知是哪座宫殿里的海棠花开了，探出墙来，被风吹落了一地的花瓣。落在小女孩的白衫上，很是好看。

她的长发只被一支白玉簪子简单束起，起身时簪子不甚掉落，如瀑的黑发便松散开来，搭配上那条血痕，有种清冷得动人心魄的美。那样的美不属于这个年纪，却又被这个年纪的她完美地演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