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投胎?
鬼不投胎难道就没什么影响吗?
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了小蛇妖们的认知。
使他们不由得想起南越古林里那个由西域苦僧布下的法阵——他们的家,一夜间便被夷为平地,在天地大道面前,差点死于换甲期的弥弥,小有妖力的他们,即将圆寂的西域苦僧,人或者人死后变成的鬼,尽都渺小如微尘……
鬼与他们,他们与鬼,并无什么不同。
鬼也并不可怕,可怕的不过是心中的胆怯。
小蛇妖们抬头望去,那个缠着白脸男的吊死鬼此时站在背阴处的窗棂前,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那鬼比先前‘正常’多了,也不吊舌头,安安静静的,像个身姿挺拔的端方君子。
可惜这样的‘正常’并没持续多久,很快,那鬼的面部和耳廓又开始变得模糊甚至透明,舌头也好像有些控制不住,掉出来又被他塞回去,塞回去再掉出来……
看来鬼也知道他这样是不体面的。
“他起初不是这个样子的,不会变得透明,也不会吊舌头,脖子上一点痕迹也没有,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死的……”白脸男声音微颤,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很是惊恐。
胖老头双手撑着腿,诚恳中带着谨慎:
“去问弥弥吧。”
弥弥是大妖,且是不同寻常的大妖,只要她愿意,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也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办到的。
“对对对,还有我们这‘天眼’,赶紧将它关上吧,此等‘见鬼’的本事,我们可高攀不起……”珊蓝也赶紧道。
对于这个,其他几位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看,别说人,就是妖,无不想要通天的本事,或者高高在上的位置,可却都不愿意承担相应而来的责任,或者因此带来的痛苦。
下午,小蛇妖们商量好了,一同前往惊蛰楼,可是才一走出后山便察觉出好像有什么不对。
好像整个风家的气氛陡变,丫鬟仆从们不再像平日里那样做起事来有规有矩从容不迫的,而是有些着急忙慌的跑来跑去,有些脸色沉重,有些年纪大的老妈妈甚至抹眼泪低声哭的……
这个下午,太阳已经躲进云层里,可是天却一如既往的热,甚至添了闷,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熔炉,仿佛要将其中的一切都熔化了。
树上的鸟,草根下的虫子,墙角的狗,冰鉴旁的猫……它们和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一样,颓着,虚弱着,逆来顺受要死不活的。
风念兹的娘亲便在这样一个下午病逝了。
在风家主院内,无处不能听见风念兹悲恸的、可称之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个平日里被下人们称作‘神仙少爷’的少年郎,第一次彻底摒弃了他一贯以来的温文尔雅和内敛。
上一次,在他父亲遇害的消息传回来时,他虽然悲痛欲绝,却还能够撑住。可是这一次,却不能了。
这个下午,天始终不曾下雨。
天憋得难受,人憋得更难受,风家主院里的人憋得更更难受。
小蛇妖们觉得,这种时候他们还是暂时不要去找弥弥的麻烦。
弥弥和风念兹是恋人关系,这种时候,弥弥合该待在风念兹身边,安慰他,陪着他。
可实际上弥弥却没有,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因为天气热,风念兹他娘的尸体只在灵棚中停了三天,出殡那天,烧了断路纸,抬棺人用十六台的小杠将棺材抬出了门。
从风家府邸到风氏祖坟要走两三里的路,这一路要过街
,要爬山,要跨河,要上桥……
这个时候的风念兹已经不哭了,不哭也不笑,也不说话,只扛着那灵头幡,偶然肩膀会晃一晃。
可那灵头幡明明是很轻的,白纸剪的,剪成络络网,外加几根纸穗子,用一个竹竿挑着。
风念兹在前头越走越远,离风家府邸越远,离风氏祖坟越近。
半年前,他们为他爹在祖坟里立了衣冠冢,半年后他娘的尸体将会和他爹的衣冠冢合葬。
棺材下到土坑里,埋棺前要见亲人最后一面,这一面后逝者在这人世间的诸般缘分便算是彻彻底底的断了。
风念兹在见他娘的最后一面时,一手扶着棺盖,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差点栽进棺材里,和他的爹和娘,一家团聚。
晕厥前的那一刻,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