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手套的守门人将黑色的铁栅栏打开,汽车驶进一处院子里,然后在墙边稳稳停下。
小洋房比建园的那处要大一些,这座美丽的洋房坐落于花丛之中,玉彻雕阑,淡雅烂漫。奶白色的墙壁,奶白色的楼房,欧式建筑的简约雅致让人眼前明亮,墙上有青色的爬山虎,地上有绿油油的柔软草坪,墙根处花团锦簇,这一切被花朵显得梦幻不已。
院子里最多的是紫荆灌木,一大片的挤成一簇,树皮是玛瑙灰色,枝条婆娑交错,叶子隐隐泛紫,虽然没有开花,它生机勃勃的样子为小洋房添上了靓丽的点缀。
我跟在杜若笙的后一步走路,他从裤包里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门,我瞅了一眼紫荆树,赞叹道:“这满院子的树真好看。”
他从鼻音里发出一声低嗯,“我种的。”
“为谁种的?”
他回眸看了一眼紫荆树,那双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思念,他娓娓道来:“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这首诗是《见紫金花》,已记不清是谁人所写,但依稀记得是唐朝的某位诗人,这诗表达的是游子思归、忆念故里之情。
那么院子里的紫荆树应该不是为白曼薇所种,我突然对自己感到奇怪,会去在意杜若笙为谁种花。
我稀里糊涂跟着他走,浑浑噩噩地做了一个情人。不过,每个夜场里的大部分女人都有情人,有些女郎同时会找几个情人,有些则跟着情人回家,就仿佛现在的我。
杜若笙打开房门,他牵着我一起进屋,才回答道:“为我母亲种的,她家乡住的地方长满了紫荆树。”
从楼底到楼上的路程,他同我讲了他母亲生平的憾事,杜老爷子不尊妻,只钟爱于二夫人,杜夫人重病时来到此处洋房修养,那时的院子里并没有紫荆树,杜夫人弥留之际时,嘴里呢喃着:紫荆树下紫荆人,一见倾心如故,还欲再见紫荆花,人无,花落,思故乡。
杜夫人死时,杜老爷携着二夫人去了北洋办事,因此她带着遗憾离世。
依着她最后的遗言,杜若笙便在这座院子里种满了紫荆树,来纪念亡母。
杜夫人逝世,二夫人跟着被抬做了正夫人。因此杜若笙很少回杜家,几乎都住在紫荆园里。
我听后,心里有点压抑。
杜若笙表现得很平静,他仿佛在诉说别人的家事。
进入华丽的书房,杜若笙站在窗户边上凝视着外面,他的背影沉寂如死水,语气是那么风轻云淡,“如今在杜家,我被称之为爷,大部分的胆子都挑到了我肩上,母亲在天之灵,望她能欣慰。”
我不清楚他们杜家到底有几个儿子,杜若笙面对的勾心斗角、枪弹雨林是我体会不到的。我试图宽慰他,“他们都不如你,不是吗?你总会成为杜家的顶梁柱,到时候把鸠占鹊巢的人都赶出去。”
杜若笙陡然转身,他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红酒,踱步坐到了沙发上,他完美微笑,“不是他们不如我,是我比他们更努力。”
“极是。”
紫红色的酒缓缓注入高脚酒杯之中,杜若笙将一杯葡萄酒递给我,一杯端在自己手里轻晃。
我学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酒,才开始试着品尝,洋酒的味道没有老白干那么烈,我还是喝不惯酒,不想浪费昂贵的洋酒,我就给一口闷了。
杜若笙再度帮我斟酒,我单手按着脑门,伸出另一只手阻止他倒酒,“我不会喝,给我喝的话暴殄天物了。”
他恣意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将一手臂搭在沙发上,姿态娴雅极了。他噙着一口葡萄酒,方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绮君。”我看见暗色的矮桌上有纸笔,便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他随意地看一眼白纸上的字,继续道:“你姓什么。”
我垂眸,语气低落,“没有姓。”
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的模样,他的声音柔和了几许,“你的家人呢?”
我如实回答他,“找不到。”
“找不到?”他轻笑,“那以后你就姓赵,围魏救赵的赵。”
“赵琦君?”我呢喃一声,点了点头,“嗯。”
眼前重叠了几个影子,出现了好几个英气的杜若笙。
脑袋很眩晕,我缓缓倒在沙发上,无力地趴着,我朝对面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嘟哝道:“我就说...我不会喝酒...。”
昏昏沉沉之中,身体腾空而起,他强健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我睁起沉重的眼皮,便看见一双带笑的黑眸,他正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我。
我揪着他的白衬衫,说着不满的醉酒话,“别笑我...我就是穷没喝过洋酒...所以...酒量不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