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不再追问,闫老头儿多少感到有些扫兴:这小子,还真是个不识趣的。不过,眼下就这一个能合他眼缘儿,给他解闷儿的人选,凑合着吧。
所以他大度地放**段,积极主动地接着炫耀:“要不说没点儿本事,没点儿能力的人干不了走私呢,首先你得在国外有门路弄到货,然后你得弄到船把货运过来,这中间,还得避开海上那些巡逻的军警,得把货送到岸边,卸下来之后还得组织人力、物力运走,得有整套的手续应付路上的关卡盘查,最后,还得有地方销售,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要有半点儿疏漏就全部白瞎,手段差上那么半点儿,你根本就玩不转!”
见不得他这副自吹自擂的作派,沐辛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这么有能力,有手段,还不是一头栽了进来。”
仿佛鼓足了气的气球被一针戳破,闫老头儿一口气泄了下来,略有些沮丧地叹道:“我这不是,唉,这不是枪打出头鸟嘛,我就是做得太大,树大招风,让人给盯上了!”
沉闷片刻,又摇了摇头,叹道:“我跟你说,小兄弟,这人呐,就不能太风光了,人一风光,就容易被人给盯上,就比如说你,”见沐辛脸色难看,忙转了话头儿,接着拿自个儿说事儿:“就比如说我,那个时候我多牛啊,上上下下的路子都被我走通了,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多少个头头脑脑跟我老闫拜把子称兄弟,出来进去多少人拿我当财神爷供着,可又能怎么样呢?在真正有权人的眼里,我就是只养肥了的猪,时机一到,一刀宰了吃肉!那些个所谓的换帖兄弟,全他妈是假的,大难临头的时候,不捅你两刀就算是好的,谁都靠不住!”
“我跟你说,小兄弟,越是混官场的越他妈的不是东西,心黑手狠,那他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见他情绪低落,沐辛又有些不忍,开口劝他:“你做的是违法的事,怨不得别人不帮你啊。”
“法?”闫老头儿一瞪眼,“什么是法?我跟你说小兄弟,老哥哥我活这么多年,早他妈的看明白了,什么是法?谁也甭拿什么法不法的说事儿,法就是个**,上下两张嘴,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力,让她用哪张嘴她就用哪张嘴!”
这样的说辞,把沐辛给惊得目瞪口呆,而他的表现显然取悦了闫峰,令他越发兴奋起来:“我跟你说,小兄弟,这国家呢,其实就是最大的黑社会,老百姓交的那些税啊什么的,其实就是保护费!凭什么在外国卖一百块钱的东西,运进你华国,老百姓就得花八百去买?我就是看不惯这个,我把外国的东西,一百运进来,卖给老百姓,我只加个运费人工费,撑死了我加到二百,你说,我这是不是有良心?是不是服务大众?什么这个法那个法,统统见他娘的鬼去吧,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懂不懂!”
“现在老子是栽了,被关进来没话说,但要让我再活一回,老子还得这么干!”
沐辛头脑清醒,丝毫不受老家伙的蛊惑,一针见血地批驳他:“就算你说的都对,要都象你这么干,让国家这个最大的黑社会,收不上保护费,你让它拿什么组织警察和军队?拿什么维护国家安全,社会安定?”
“要不是有这个大黑社会,你怎么保证你的货不被人抢,你的家不被人砸,走在路上不被人放冷枪?”
“真要象当年鬼子侵略时那样被外国占领了,别说你就吃个苹果还挑东捡西地享受生活了,先学着当个亡国奴再说,二等国民,见到外国人先低一等,任人宰割!”
老家伙自入狱以来,接触到的多是没受过多少教育的社会渣滓,就算是他在A区接触到的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经济犯,也是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都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大多哄着他,顺着
他唠,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清醒耿直的二楞子,一时间适应不良,竟找出不话来反驳。
沐辛继续道:“是,这社会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可不能因为社会不公平,咱就不做好人呐!”
“你这孩子,”闫峰气得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着沐辛:“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人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张嘴一说话这么**乎乎的?上学的时候政治课上多了吧?我要是能出去,得找你的政治老师谈谈,好老师啊!洗脑洗得挺成功啊!”
沐辛虽然这一个多月来经历了人生巨变,但在他二十三年多的人生里,一直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学校、军队教育,接触到的,对他影响最大的,多是正直守法的人群,道德观极正,对于罪犯有种源自本能的不认同。
跟这个三观不正的老罪犯聊了几句,颇有话不投机的感觉,遂不想再搭理他,躺平了身体,把被往脖子上拉了拉,就打算结束这场谈话。
可闫峰却闲不住,眼看这话题进行不下去,忙道:“别睡觉啊,这离天黑还早着呢,闲着也是闲着,咱爷儿俩唠嗑儿多好。”
沐辛却没有兴趣再和他闲聊,闭上眼说了句:“我困了,要睡觉。”
闫峰却不肯罢休:“睡什么觉,你个小年轻的,哪有那么多觉!”
沐辛无奈:“我受了伤,就是得多休息才能恢复好。”
闲不下来的闫峰却找到了新话题:“哎,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听说你连管教都敢打,你不要命了?”
提起这事儿,虽然为此吃足了苦头,沐辛却毫不后悔,有些事他忍不了,有些东西,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守护,大不了不活了,被关在这操蛋的地方,干脆一点儿死掉或许更好!
闫峰凑近他:“你呀,还是太年轻呀,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啊!”
向外面张望了下,见确实没有人在这病房附近,这才又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看老哥哥我怎么样?毫不夸张地说,老哥我在外面也是呼风唤雨,爷字辈的一号人物,进来以后怎么样?还不是该低头就得低头,该装孙子还得装孙子!”
“你一个小小的戏子,一不如意你还敢炸刺儿?”作势向后躲了躲,“你可甭瞪我,这话不好听,可我是为你好,谁让咱哥俩儿这么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