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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5)(1/2)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又是一年春景,满山满谷的桃花开得甚张扬。

贺桃被圈养在崔府一年有余,终于有机会跟着崔浩出行,活泼得像一只放出笼子的小雀。不知道崔浩是怎么说服皇帝,让他允许皇长子离京三年的。总之,四月伊始,崔浩替拓跋焘求得了同行的旨意。在外人面前,拓跋焘表现得好像对这次出行可有可无的样子,但唯有他自己心里那股抑制不住的欢喜雀跃在明明白白提醒他,这机会他是多珍惜。

这次崔浩多带了几个崔府的护卫,拓跋焘照例是一个随从都没让跟着,倒不是他矫情,只是他目前还没有全然信任的侍从,所以就统统不带了。就这样,十几个人轻车简行,走了足足四五日才到了太行山中一座不知名小山谷。

那山谷与他们经过的十几个山谷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浓荫蔽日、绿浪滔天,两侧是刀削斧劈的悬崖,涓涓山泉从千奇百态的山石中流出,通往未知的远方。

山路越窄,到最后,两侧峭壁之间只容一人通过。一行人只得弃了马车开始步行,贺桃一手被前面的崔浩拉着,另一只手被后面的拓跋焘牵着,走得困难。

最初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一路行来的风景都差不多,贺桃有些不耐烦了,扯着崔浩的袖子开始撒娇:“父亲,还要多久啊?我累了!脚疼!”那语气娇娇弱弱,配上她巴巴的眼神,说不出得惹人疼爱。

崔浩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受不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真是……”崔浩说了这三个字,又舍不得真苛责,抱着她继续走。两侧的山壁越来越窄,通道十分长,只有尽头亮着一点微弱的光,预示着他们即将踏入另一个桃源。崔浩微微昂首,蓝天被山壁压成窄窄一条,让他忍不住想到坐在井底的蛙。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他轻轻拍了拍贺桃肉呼呼的小屁股,“这么会儿就走不动了?这一年的东西都白教了?”

贺桃咯咯一笑,赖进他怀里,“父亲,抱着我走!”这一年,崔浩宠她宠得没边了,无论她要什么,只要软着嗓子撒娇,崔浩就会答应。果然,崔浩没有把她放下来,一直抱着她,稳稳往前走。她心中得意,转过身去看跟在后面的拓跋焘,“殿下……佛狸哥哥……”一声声交错着乱叫。

崔浩本还想纠正她,但是想到过不多久就要与她分开,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于是就随她去了。这下贺桃越发起劲了,她伸出短胖的手去示威似的冲拓跋焘挥了挥,“佛狸哥哥,你快点儿走呀!你这么慢,我和父亲可先走了,不等你啦!”

拓跋焘不以为意,笑道:“就属你懒!”走了许久山路,他的额角也已经泛起细密的汗珠,

崔琰见状,抱拳道:“殿下若不嫌弃,就让属下抱着您吧!”

拓跋焘却摇了摇头,累是自然,但他每日都得调息修行,这点累已经不在话下。更何况,能够在这样的山水间穿行,足够消除他的那一点点疲惫了。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又是尊贵的皇子,竟能如此吃苦耐劳,都十分钦佩。他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的天空,那是一条碧蓝色的线。恰好有一只通体雪的鸟儿沿着那条线,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出一声长鸣。

贺桃也看到了,兴奋道:“父亲,大鸟!”

崔浩看着那仙气飘飘的白鹤被贺桃称作“大鸟”展翅飞远,无奈地对贺桃道:“小笨蛋,什么大鸟,那是一只白鹤。”

又走了半柱香,两座峭壁行程的夹缝被他们穿行而过。眼前果然豁然开朗,山色清脆,十里桃林映入眼帘。

翠竹搭建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远处瀑布如练似银,阳光照耀下,发出七彩的霞光。水流冲击到下面的水潭中,碧波荡漾。潭边平地上正停着几只洗

羽的白鹤,雪白的羽,鲜红的冠,高足直立。听到动静,扑棱棱飞起来,越过水潭,飞到他们头顶盘旋。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竹楼栏杆上坐着一位粉衣蹁跹的少女,长发和衣摆和风飘扬,动听的嗓音带着一点点惊讶与廊下清脆的风铃声一起灌入他耳中,“这位公子,你到底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啊,父亲,这里真好看!”贺桃挣脱了崔浩的怀抱,跑向了水潭。崔浩被贺桃兴奋的声音惊醒,少女的身影淡去,他的眼神黯了一瞬。

众人本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被贺桃叫嚷地回过神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都在想,传说中的仙台瑶池也不过如此了吧!

春风拂面,一串悬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崔浩寻声望去,目光停留在那串摇曳的铜铃铛上,铃铛下垂着一块木盘,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木牌上的字迹。但崔浩想起那块木牌上写的字,秀丽且有风骨,“容若桃李简一生,心若兰兮终不移。”他的心细微得痛起来,痛得手脚都在发抖。

崔浩将视线从那风铃上挪开,回头对崔琰道:“你们先去收拾屋子,我带殿下和小桃去见一位故人。”崔琰抱拳称是,带着其余护卫率先进了竹楼。

崔浩则带着贺桃和拓跋焘绕过水潭,一条长长的山阶暴露在眼前,那山阶沿着瀑布网上,看不到尽头。两人跟着他往上走,山阶大概已许久无人行走,长满了青苔,青苔上落了厚厚一层枯叶。瀑布暴起的水珠溅到人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拓跋焘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回头看到了山下的花雾,忍不住问:“先生,这山谷可有名字?”

崔浩背手往上,不知在想什么,随口答道:“嗯,有的,好像叫‘苍岩山’吧!”

贺桃扯着崔浩的衣摆跟着走,闻言不依道:“太难听了,这里这么好看,怎么能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崔浩不甚在意,“若是不喜欢,你们也可改个名字,此处尚且不为外人知。今日你们给它取个名字,后人指不定就以此为名了呢!”

拓跋焘点点头,看着远处山腰上连绵的一片粉,“先生,此处连绵的桃树实在壮观,叫苍岩山实在不打,应该叫桃花谷吧?”

贺桃喜道:“我喜欢桃花谷!”只要是跟桃花相关的,她好像都很喜欢。“这么多桃树,能做多少桃花糕?能吃多少桃子呀?”她一边想,一边砸吧了下嘴。拓跋焘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口舌生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崔浩停了半步,回头去忘山脚的桃林,轻轻道:“好,那就叫桃花谷吧!”这名字俗气是俗气了一点,但胜在应景,且能讨两个小孩子的欢心,也不错。

三人登顶,在下面看着山顶很是陡峭,真的爬上来,才发现山顶广阔,很是平缓。远处三间茅草屋,草屋外堆着几十个黑陶酒坛子。一男子嘴里衔着一根桃枝,正闲散地靠在一排酒坛子上晒太阳。见到来人,他终于支起了身子,伸出一只手在额头搭了下,大概是为了遮住刺目的阳光。

“二弟,你怎么来了?”他看了半晌,好像终于辨清了来人,一下子站起来,跃到了三人面前。

这人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灰扑扑一点也不讲究的布衫,领口微开,发冠束得有些松散,几缕头发丝还散乱挥舞着。但胜在面容白净,剑眉星目,胸宽腰挺,算是个英俊明朗的美男子。

崔浩拱手问候:“大哥别来无恙?”

那人笑道:“无恙无恙。”指着拓跋焘和贺桃道,“呦,你都两个崽子了?怪道我老了呢!”话是这样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一点都不老。

拓跋焘和贺桃看了来人都觉得十分亲切,心生好感,崔浩提醒两人,“叫玄清伯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道:“玄清伯伯好。”

玄清笑得豪放不羁,“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待会儿我去抓几只野鸡给你们炖汤喝。”玄清抱起贺桃看了看,对崔浩道,“这丫头倒是长得好,七分像你,三分随了兰妹妹。”

崔浩闻言脸色微变,但没反驳,只是指着拓跋焘道:“这是三弟的长子。”

“原来是三弟的孩子,我说怎么跟你不像呢!”玄清没感觉出来崔浩的变化,看了看拓跋焘,评判道,“是挺像三弟的,不过比三弟要英气些。好像不太像然妹妹,是然妹妹的孩子吗?”他想起了那个略显苍白的三弟,觉得自己的评价十分忠恳。

崔浩眸色微沉,随即笑起来,又是一派月朗风清。“自然是的,去年三弟和弟妹还生了个姑娘,听说极像弟妹的。大哥多年未出太行山,岂不知外头已是另一派光景啦!”

拓跋焘听他们聊了三言两语,就猜出来这二人与自己的父皇母后关系匪浅。他知道自己的母妃闺名“杜然”,明白玄清口中的“然妹妹”一定是自己的母妃。但贺桃却是崔浩的义女,而且他其实看不出来贺桃哪里与崔浩像,反正贺桃的娘亲跟崔浩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郭氏是不是闺名里有个“兰”字他是不大清楚的,也许玄清误会了什么也未可知。

他从没有听他的父皇母妃谈起过这些事,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他想着大人们都没有将以前的事情主动讲给他听,自己该不该探听呢?

正纠结着,就听玄清道:“外头越来越乱了,倒不如在山中修行来得清净。我酿酒的技艺越发好了,难得有人作陪,待会儿我拆个两坛,咱们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崔浩道:“我与三弟商量过了,想将这两个孩子托付于你三年,不知大哥可愿收他二人为徒?”

玄清一边领着崔浩进自己的草屋,一边道:“拜师就不必了,担个师傅的名号,就得担师傅的责任,我闲散惯了,也不想管太行山之外的事。不过,把他们留在这里三年,你和三弟倒也罢了,难道两个弟妹也舍得?”

崔浩进了屋,随意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 “大哥不想管外头的事,我也不勉强,只是如今外面乱得很,我跟三弟都有顾不着他们的地方,让他们留在你这里,也不说让他们习得你的真传了,只要能保他们这三年平安,我和三弟也就心满意足了。”

玄清推辞道:“竹林七贤的后人世代隐居于此,到我们这一辈,只剩我与阮前辈两人了。我门中有严训,不得入世搅弄风云。这么多年,我也只能护这太行山中百姓安闲度日。阮前辈常年云游在外,将镇守此方的重任交托给我。我不出山多年,世间事早不晓得,能教他们的,实在有限。”

贺桃不耐烦听他二人闲话,一定要拉着拓跋焘在外面滚空酒坛子玩,拓跋焘一边跟她玩,一边却竖起耳朵听二人谈话。原来传说竹林七贤曾隐居于太行山中竟是真的,且他们竟然还留下了后人。

一坛封得好好的酒被贺桃撕开了封口,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贺桃好奇,趁着拓跋焘分神,扑过去抱酒坛子。但是力气太小,抱着酒坛子就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坛子里的酒劈头盖脸浇了下来。贺桃脸上手上都是撒了的酒水,她伸出舌头去舔了舔,辣辣的,刚刚还不觉得委屈,一下就被这辣辣的口感刺激到,“哇”一声就哭了。

拓跋焘回神见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头发衣服脸上手上都水光泠泠的,又想笑又无奈,跑过去拉她,“你怎么这么顽皮?可跌到哪里了没有?”他拉着酒气缭绕的小姑娘,被她身上浓郁的酒香熏得晕晕沉沉的。

屋里两人正相谈甚欢,听到外面的响动跑出来看,玄清立刻被贺桃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逗笑了,

“这丫头真是有趣,我们还没喝上这桃花醉,她倒是喝饱了。也罢也罢,我一个人住这里也无趣,弄两个崽子来倒是热闹些了。”崔浩知他这是答应了先前的请求,心下满意,又看到贺桃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已春暖花开,但山里还是有些凉,贺桃弄湿了衣衫,崔浩便打算带贺桃回去换身衣服。玄清便说要去林子里打几只山鸡来给他们接风,让他们收拾好了再上来。

等三人去而复返,玄清的茅草屋果然已炊烟袅袅。走进屋子,一口大锅架在正中,锅下面烧着火,锅里正咕噜噜冒着热气。

玄清随意收拾了一块地方,摆了张矮桌,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人住,也不收拾,见谅见谅啊!”

崔浩看着这简陋的茅屋,想到第一次进这里的情景。那个春日六人围炉喝酒,卓然少年,如花美眷,终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忍不住问道:“你……还在等她?”

玄清显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闲散的神情突然有些收敛,“嗯,我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来。”

守一方净土,等一人归来。

这可能是他下半生的指望了。玄清从桌上拿了两个碗,从铁锅里舀出两碗热汤,给贺桃和拓跋焘一人一碗。

“谢谢伯伯。”贺桃笑着双手接过,对着热气用力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那浓郁的鲜香。

玄清摸了摸贺桃的头,笑着说:“丫头,这可是野鸡汤,你娘以前最爱喝啦!”

贺桃有些诧异,娘亲还来这里喝过野鸡汤,她怎么不知道呢?但她此刻的感官都在那一晚香气扑鼻的鸡汤上,没工夫去研读玄清话里的意思,她吹了吹气,喝了一大口鸡汤,“好鲜!佛狸哥哥,你也喝!”

“嗯。”拓跋焘见她喝得开心,也食指大动,低头抿了一小口,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很好喝!”

“这孩子言行举止倒更像你,我记得三弟可不讲这些繁文缛节。”玄清笑着拍了拓跋焘后脑勺,教训道,“小孩子要大口吃饭,学什么不好,学那些酸书生的样子?你是东胡族后人,要有野性,不拘小节,知道吗?”

拓跋焘被玄清打得一愣,崔浩失笑道:“他是在外人面前讲究,等带他们几天你再瞧,你就知道,他骨子里的野性一点都没除。”

玄清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酒,“其实第一次见三弟的时候,他也是很沉闷的。我记得他那时候遇着点事,心情不好,独自游行到此。那时候他可猛,一口气跟我干了三坛桃花醉。”

“三弟遇上的可不是小事,那时刘贵嫔刚走,三弟哀伤过度,自持不住,惹怒了先帝,东宫之人才让他出去历练历练,顺便散散心。”丧母之痛,且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怎能不让人伤怀。

玄清叹气,“三弟是不容易,皇家那些破事,真是……”他说不下去了,举起酒坛子跟崔浩的酒碗碰了碰。

崔浩接了酒碗,与他的撞在一起,酒洒了一些扑到火簇上,火舌卷高了一些。他眸子里闪着的火焰,跳跃出别样的姿态。“都是为了天下太平,谁又容易呢?”

他们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到贺桃与拓跋焘都睡去,两人才停下来。崔浩将两人抱到玄清的床上让他们并排躺下,然后拉了床被子给他们盖上。这一晚,他盯着贺桃看了许久许久,连她抖动的睫毛都仔仔细细看过。他大概知道,这样温馨的夜晚,怕不会再有了。

玄清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道:“真的值得吗?”

崔浩微微抬起头来,“大哥,有些事,总得有人去承担。她是我们的孩子,我相信她可以。”他忍不住摸了摸贺桃的小脸,温热绵软的小姑娘。

“你要承担这些重任,我管不了

,这是你的事,你身上担着你的家族。可是,兰妹和小桃凭什么要跟你一起承担?”玄清白天的懒散尽数褪去,眼神有些凌厉。“兰妹性本疏懒,本该在此地平安度过一生,你却硬拉她入这浑浊人世,到头来,她落得什么下场?如今,你还想赔上你们女儿的一生?”

崔浩道:“先帝对我的知遇之恩,不可不报。如今,魏国外有柔然虎视眈眈,凉、燕、宋、胡夏哪个不想分趁乱分一杯羹;内有开国功臣倚老卖老,拓跋一族与汉族又迟迟不能融合;后宫贵女众多,形势诡谲多变,然妹妹屡次被人暗害,这些事难道让三弟一人承担吗?三弟本性弱,若任由他主,魏国总有一日会倒的。”

“呵。”玄清冷笑,“知遇之恩,如果只为护大魏伫立于世,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崔浩道:“若大魏只自保,不阔土,终有一天,会被他国吞并。天下大势,本就如此,我欲伸大义于天下,有何不对?大哥本有经世奇才,却因一人甘愿困于此地,不见天日,何其可惜?若大哥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出山指点一二,我们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捉襟见肘,无人可用。”

一场清谈,不欢而散。

玄清和崔浩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玄清生性狷傲不羁,如今挚爱已失,天下再无他留恋之意;崔浩恰恰与之相反,唯有天下是他挚爱,为此,可以牺牲千千万万人,包括他自己。

贺桃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没看到崔浩,茅屋里只剩下喝酒的玄清,和发呆的拓跋焘。她见两人都不说话,忍不住问:“父亲呢?”

拓跋焘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玄清却道:“他昨夜就走了,不过山下竹楼里应该是留了人的,你们若是回去,自然有人照顾你们。”

听说崔浩已经离开了,贺桃眼眶一红,“父亲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这与她原先设想的出行不一样,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哭什么哭?没出息。”玄清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去拉她,“走,带你们玩去。”

贺桃坐着不动,眼泪却一颗颗往下掉,拓跋焘走过去,“玄清伯伯说山上有野果子,酸酸甜甜的,你不哭,我就带你去摘,好不好?”

“野果子?”贺桃闻言抽抽噎噎了一阵,渐渐止住了哭声,还好拓跋焘还陪着自己,“好,佛狸哥哥陪我去摘果子。”拓跋焘见她不哭了,弯腰捡了她的鞋子给她穿上。

玄清看得目瞪口呆,“好小子,这么小就知道疼惜小姑娘了?”拓跋焘耳尖红了红,不理他的调侃,径直拉着贺桃出门。玄清跟在后面喊,“哎哎,我说你们,没我领着,你们知道哪些野果子能吃?哪些不能吃?”

玄清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崖壁,那涯壁陡峭光洁,无可落脚之处,但却爬满了绿色藤蔓。顶端一树浆果长得正好,圆圆的果子像一颗颗莹润饱满的红珍珠藏在碧绿的叶子里。

贺桃激动起来,拉着拓跋焘的衣袖,撒娇道:“佛狸哥哥,我要吃果子!”两人相处了一年多,拓跋焘很宠着她,她撒起娇来已经很是娴熟。

“嗯,就你嘴馋!”拓跋焘捏了捏贺桃的小鼻子,笑道,“在这儿等着,别过去,我去摘。”

玄清有心想试试拓跋焘的身手,笑道:“小子,那儿可不好摘,你行不行?”

拓跋焘虽然已经跟着崔浩学了不少功夫,但因为年纪小,轻功就还没学,不过他觉得跟树藤借一借力,应当是可以爬上去的。便道:“伯伯看着便是。”玄清一脸了然,心道,这孩子这股倔強倒和他父亲一个样。

拓跋焘走过去,挑了一根最长最粗的树藤缠在自己腰上,然后挑了一根最接近浆果树的藤蔓,双手交错用力,双脚蹬着石壁,一寸寸网上挪。

“佛狸哥哥,小心。”贺桃站在下面看着拓跋焘,眼睛眨都不敢眨。

拓跋焘倒仰着冲她笑了笑,“嗯,一会儿就好啦!你站远一些!”他快速折了四串果子,揣到怀里,然后抓着树藤的手,一点点放松,慢慢往下挪。

退到半道,刚想再送半截树藤,着力的石壁却因为太滑,双脚着力不稳,整个人往下坠了坠。拓跋焘一惊,双手抓紧了藤蔓,生生划开了手心的皮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克制着没让自己松手,重新摆正了姿势,慢慢往下,直到双脚落到了实处,才松开了手中的树藤。

玄清将他半空中的变故看得一清二楚,贺桃却不知道他已受了伤,见他安然落地,兴冲冲跑过去,“佛狸哥哥,快让我尝尝果子。”

拓跋焘将怀里的果子掏出来,递给贺桃,贺桃刚想去接,看到他血淋淋的掌心,吓了一跳,“佛狸哥哥受伤了!”

“无妨,不小心滑了下,你快尝尝果子,看酸不酸。”拓跋焘见她不接,就把摘了几颗鲜红的果子递到她嘴边。

贺桃“啪”一下将他手里的果子打掉,抓过他的双手,蛮横道:“我不要吃了,它们都害你流血了。”她小心翼翼地托着拓跋焘的手,低头轻轻吹起,“给你吹吹,娘亲说吹吹就不疼了。”她带着哭腔,一边说,一边往下掉金豆子。

拓跋焘心里一片柔软,热气呼到他掌心,好像真的被缓解了疼痛。“嗯,我不疼,你别哭。”他最见不得贺桃哭,看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就没来由觉得心疼。

玄清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心的伤势,笑道:“男孩子就得不怕疼,不怕苦,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说完他把手伸进自己的灰袍子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了塞子道,“来,我给你上点药,你忍着点。这药效果好,就是会刺激伤口,稍微会有点疼。”

他刚撒了一点药粉到拓跋焘伤口上,拓跋焘就忍不住“嘶”了一声,这可不算是“稍微有点疼”,简直比刚刚划开的时候还痛。贺桃眼泪还垂在睫毛上,见他抽痛,抬头看他道:“是不是很疼?”她可怜兮兮望着他,好像只要他说一个“疼”字,就又要大哭一场似的。

拓跋焘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道:“还好,不是很疼。”玄清见状,偷偷笑了一下,撒好药粉,又摸出一块干净的白帕子给他裹伤口。

“好小子,像我。”玄清拍了拍拓跋焘的肩,满怀豪情道,“咱们就要有为博美人一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精神。”

拓跋焘“呵呵”冷笑了两下,道:“玄清伯伯可真是性情中人,不知能让玄清伯伯赴汤蹈火的美人在何方?”

“这个……”玄清涩了一下,随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捡了地上的两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丢进嘴里。果子不甜,直酸到他心里。他的眉毛都皱成一团,表情很是痛苦。“哎,酸死了,还没熟呢!我们过几天再来采过。”

说完,他呸呸往地上吐了吐被酸出来的口水,然后恢复如常。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脑后,闲散地往山下走,“我送你们下去,快跟上。”拓跋焘用受伤的手牵住贺桃,跟上他的脚步。

“她……”玄清走了半段路,突然发声,拓跋焘偏头去看他,见他的目光放得很远,好像很空洞。然后他一只手伸到胸前,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低声道,“我的美人,不在何方,只在我心里。”

“玄清伯伯……你……”拓跋焘虽跟玄清只相处了一天,但能感觉出来,他是个极洒脱的人,与他的父亲和先生都不同。这一天多来,总能看到他脸上荡漾着潇洒不羁的笑,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戏弄人。但他此刻的神情却好像有些落寞,而这落寞,却不是此时的拓跋焘能看懂的。

玄清转过头来冲他笑了下,目光转到拓跋焘和贺桃交叠的手上,“曾经有一个人,送过我一句祝福的话。我想把这句话也送给你……”他此刻的眉眼竟显得十分温润,眼底有细碎的光,像装着揉碎了的星星,没等拓跋焘问,他就接着道,“愿你,历经万里山河,归来仍是少年。”

拓跋焘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直觉却喜欢这个祝愿,或许玄清只是希望他永远怀有赤子之心吧!但那个能送他这句祝愿的人,可能与他有另外一个故事,或许,正是藏在他心里的美人。

三人回到山下,崔琰见他们回来了,立刻迎出来,“劳烦先生送殿下和小主子回来了,本该我去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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