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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1)(1/2)

倦鸟已归巢。

拓跋焘靠坐在围栏上,笔直的小腿挂在空中一荡一荡。空气中漂浮着馨甜的花香,杜衡宫后院唯一一棵桃树的花期已经快尽了。远处天空呈现暗沉的墨蓝,宫灯已经燃起,春风摇曳,忽明忽暗。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很快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上了他的眼睛,“哥哥,你猜我是谁?”

这是三年前他刚回宫时,拓跋雅最爱跟他玩的游戏。她第一次伸手蒙住拓跋焘的双眼,问:“哥哥,你猜我是谁?”拓跋焘被她笨笨的样子打动,笑了很久。自此以后,每当拓跋焘闷闷不乐,她便使这一招让他高兴。

拓跋焘伸手拉下她的小手,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找青冬姐姐陪你玩,可以吗?”

拓跋雅无疑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但兄弟姊妹中愿意与她亲近的也就是同胞兄长一人。且自拓跋焘回宫,对她可说是百依百顺,千娇万宠。她平日虽然被养得有些骄横,但却是十分爱憎分明的性子,对喜欢的人尤为执着。

虽然,她也隐隐知道,他对自己好,不单单是因为分不开的血脉牵扯和对自己的喜爱。很多时候,她跟在拓跋焘身边,一声一声叫着“哥哥”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家皇兄明明是在看她,但那眼神却好像是要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一样。

尽管如此,对她而言,好就是好。拓跋焘对她好,所以她也愿意对他好。陪他,闹他,逗他开心。

今天,拓跋焘一回宫,她就看出来他不开心,所以吃了饭,她就决定跑来哄一哄自家皇兄。她趴在栏杆上,歪头看着拓跋焘,“哥哥你今早不是说会带个小姐姐进宫吗?怎么她不来了吗?”

沉默了很久,拓跋焘才道:“嗯,她要去别的地方玩了。”

“她不喜欢跟我们玩吗?”拓跋雅感觉出来自家皇兄情绪更低沉了,安慰道,“她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要喜欢她了,咱们不稀罕她。”

拓跋焘看着拓跋雅认真维护他的模样,微弯了弯嘴角,“不是,她有自己的原因。”他想到拓跋雅的那句“不喜欢我们”,“她肯定不会不喜欢我们的,她以前说过喜欢的。”他这句话说得很坚定,仿佛是在对自己强调什么。

“那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她问的天真,对她而言,能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很少很少。行止宫那惹人讨厌的长姐虽然常常让她生气,但是她如果稳稳丢了一块淤泥到对方雪白的罗裙上,她就会觉得又开心了。

拓跋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脸,“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身边的小女孩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都不用烦恼,全心全意依赖他就好了。

崔浩带着贺桃、崔琰几人不知走过了多少路,终于来到了杻阳山。山下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清澈,河底水草游鱼清晰可见。崔浩坐在马上,专注地看着东流的河水。

崔琰顺着崔浩的目光看去,道:“传说此河名叫怪水,向东流去,注入宪翼之水。河中有旋龟,遍体漆黑,鸟头,蛇尾。时而上岸爬行,时而在水中游动。若能得旋龟甲佩戴之,耳力尤为灵敏,百岁老人都能恢复年少时的耳力,不知是真是假?”

崔浩道:“此河无旋龟久矣。”

几人逆河而走,上了一座高岗,环顾四周,清景异常。远处疏林修竹交加,似隐着一座茅庐。崔浩便道:“崔琰带人在此休整,我与贺桃前去即可。”

崔琰得令,原地待命,贺桃则面无表情得驱马跟上崔浩。

两人穿林而过,果然看到三间茅舍。篱笆院落,柴门半掩。崔浩率先下马上前叩门,贺桃跟着跃下马背。

崔浩轻轻叩了三下门,道:“清河崔浩,特来拜见阮先生。

风起,门开,一人鹤发长须齐飞,仙气缭绕地立于门前。说出来的话,却只有怒气没有仙气,他白眉微挑,道:“崔伯渊,你来做什么?”眼光抬远了一些,落到后面的贺桃身上,他神色一凛,“她是?”不待崔浩回答,他已轻飘飘落到贺桃面前。

贺桃玄清和崔浩的轻功她都见识过,却仍是被来人这样的速度惊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认真地打量贺桃,崔浩只好转身,道:“阮先生,小女贺桃,想托于先生门下。”

他在打量贺桃,贺桃也在留神他。只见这阮先生虽是须发花白,但脸色却红润光亮,皱纹也不多,并无老态。且看他身手似在玄清和崔浩之上,但明明来前,崔浩提起过,即将拜会的这位师傅,已近百岁,想到此,她不由得暗暗吃惊。

阮先生仍是盯着贺桃,神色有些激动,“贺桃?贺桃?你姓‘贺’,好得很。”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听不出是欣慰还是讽刺。

崔浩道:“阮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阮先生终于将目光从贺桃脸上挪开,回头看了崔浩一眼,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但还是道:“你跟我来。”

贺桃原本已被他盯得尴尬,但却本能地觉得他的目光并没有恶意,甚至有些炽烈。此刻两人终于进了屋,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很明显,他们要说的话,不方便给自己听,贺桃很识趣地待在院子里。

左侧传来“咯咯咯”的声音,贺桃循声望去,看见一只肥硕的老母鸡,带着一窝小鸡仔慢慢走出来。她走过去,想去碰一碰其中一只嫩黄的小鸡。老母鸡却张开了翅膀,全身的毛都炸开了,挡在她与小鸡仔们中间,凶狠地冲着她“咯咯……咯咯……”。

她缩回了手,想起不知在多久以前,一棵大榕树底下,有个粉衫女子站在她旁边道:“母鸡护崽子,你可不要欺负了这些小鸡呀!小心被她啄手,又要哭鼻子。”

想到这样平凡却温馨的一幕,她的嘴角弯了弯,她好像一直很喜欢毛茸茸的活物。随即,她突然想到另一个画面,神情近乎冷漠的男子,白皙修长的手掐着一个雪白团子,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到地上。“你放在它身上的心思太过了,人不能太执着于一件东西,一旦执着了,就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欲念。”

她垂泪道:“它不是东西,它是佛狸哥哥送给我的爱宠,也是我的朋友,它叫小白。”

男人蹙眉,看着她道:“忘记吧!小桃,殿下不是你哥哥。这野兔子……小白?它也不是你的朋友。这世上,你不会有什么朋友的,你只有你自己。”

“所以……”她艰难道,“我也不会有父亲,是不是?以前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那人道:“如果,你听话,我永远是你父亲。”

贺桃将那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清出去,唇边的笑已经一丝不剩了。门再次被打开,崔浩走出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没有直起腰来,目光也还停留在那只老母鸡上。

“今天起,你就跟在阮先生身边。阮先生轻功盖世,医术了得,这两项,正好是你不足的。该怎么做,你清楚吗?”崔浩俯视着贺桃弯腰的背影。

贺桃直起身,却仍需要仰视他,她淡淡道:“女儿明白。”

那位阮先生也跟了出来,脸上似乎有喜悦,也有些悲伤,他看着贺桃道:“我阮管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收徒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低头看了看那只母鸡,“真应该杀只鸡,炖锅汤,庆祝一下。”

贺桃眉头一跳,跪地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磕完抬头道,“家养的鸡哪有山上的野鸡鲜美,师傅若想喝鸡汤,徒儿待会儿就去

打两只山鸡来孝敬师傅。”

阮管哈哈大笑,扶她起来道:“看着无情,其实心软的很,真是像。唉,是个好孩子。”贺桃不知道她像谁,但阮管显然已经不打那只老母鸡的主意了,她也就放心了。她以为自己的怜悯之心,三年前就埋掉了,可今天看着这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仍是有那么一丝不忍心。

崔浩见两人相处融洽,便道:“那晚辈就不打扰了,往后小女就要劳阮先生费心了。”

“我愿意收她为徒可不是卖你的面子,我没活剐了你,你就回去烧高香吧!”阮管吹胡子瞪眼,十分嫌弃地挥挥手道:“快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阮管这话说得重,贺桃心头砰砰跳了两下,有个念头疏忽从脑海划过,快得她抓不住。崔浩却并未生气,只是苦笑了一下,出门牵起了马,贺桃讷讷跟了出来。见他翻身上马,忍不住唤道:“父亲……”但她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

崔浩在马上看她,神色似乎柔和了些,“好好听你师傅的话,等我的消息。”说完,不等贺桃回答,他便一夹马腹,蹿了出去。

贺桃紧紧盯着那个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总是这样决绝,丢下自己,毫不怜惜。等贺桃回神,阮管已经转身进了屋。所以,她没能看到阮管发红的眼圈。刚刚那一幕仿佛与十几年前的某一幕重合,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十几年前,少年少女的匆匆一别,竟就此成了永诀。

春风太多情,村村花柳好。少年宜游春,莫使颜色槁。

屋窦城外二十里,山高林茂,马蹄声急。一群飞鸟大惊,扑棱棱飞向蓝天。少年猛拉马缰,身下坐骑前蹄抬起,一声长鸣,整个马身几乎都要直立起来。少年的却依然牢牢贴在马背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等到坐骑四蹄都稳稳落地,他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眼神微斜,隐隐已有睥睨天下之势。

而那匹马,轻轻慢步在丛林间,远远可见它饱满优美的身型。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毛细软,步伐十分轻盈,踩在落叶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这马便是汉武帝最喜欢的汗血宝马,十分珍贵,当年汉武帝为掠夺更多汗血宝马,不惜对大宛国发动两次血战。

有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一小团灰影从马前飞蹿而过,拓跋焘迅速弯弓搭箭,刚想松手,看清是一只灰毛兔子,手一松,羽箭破空而去,“噗”一声插进灰兔前面的泥地里。那兔子似被惊了一下,随即被突如其来的生机惊醒,飞速跳远,消失在拓跋焘视线里。

“哎,不知道,小桃这次又去哪里了。”拓跋焘摸了摸坐骑的毛,似乎是在对坐骑说话,“前几天她传信说,捕得了一只鹿蜀,要驯了当坐骑,也不知是真是假。百年难得一遇的神兽敢拿来当马骑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那马侧头“哼哧”喷了一口气,一只眼睛正好看着拓跋焘,好像在说,“是的。”

拓跋焘笑了一声,挠了挠汗血宝马的头,“宜家啊宜家,你怎么也算是匹神驹,我看长得也俊。若小桃真得了鹿蜀,等她回来,给你俩配个种。看看是会生出个小鹿蜀,还是生出个小黑马。可别生出个四不像来。”说完他笑容更灿烂了,好像已经看到了黑马围着鹿蜀团团转的样子。

宜家的马似乎抖了抖,不满地踢了踢蹄子,拓跋焘立刻笑着稳住,“算了算了,不打趣你了,咱们快回去吧!晚上父皇要在屋窦城犒赏将士们,我们可不能迟了。”汗血宝马果然是神驹,听他这么说,竟不需他驱使,径直调头,循着原路奔去。

一名黑衣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神色冷淡,手里还提着一

只灰毛兔子,斑驳的阳光落到她雪白的脸上,驱散了她脸上的寒气,“还想玷污我的小鹿……”她提着兔子耳朵,让兔子血红的眼睛对着自己,那兔子不安地踢腾着四肢,“我可不会放了你,有人还等着吃饭呢!”说完,足尖轻点,飘然远去。

贺桃轻飘飘落到一堆柴火旁,踢了踢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阮管,“师傅,起来生个火,烤兔子了。”

阮管微微睁眼,看着贺桃手中已经扒皮剁头的兔子,干巴巴道:“兔子这么可爱,你也舍得吃?”明明前阵子,她还为了保护那只老母鸡,跟他胡搅蛮缠。

贺桃单手往腰间一摸,轻轻一抽,银剑在手,“唰唰唰”三声,一根树枝已经削好。她举剑一砍,绕指柔缠回腰间,空出来的手将削好的树枝接了个正着。毫不留情地将树枝贯穿整个兔子,阮管看她面无表情地做完一切,眼角直跳。

贺桃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生火也可以,等下兔子好了可没你的份,师傅到时候别说我不孝。”

想到烤兔子的味道,阮管砸吧了下嘴,认命道:“我生,我生。”那表情扭曲的不像是要他生火,而是要逼迫他生孩子。阮管一边咬牙切齿地生火,一边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决定要去见他?”

贺桃转着滋滋冒油的兔子,撩人的香气慢慢飘散,火光映着她的脸,一半被照得明亮一半却隐在黑暗中,“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阮管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忍不住呸了一声,道:“你那爹,有时候可真不是个东西。”

贺桃冷冷道:“他不是我爹。”

阮管道:“嘴硬。你既然都不想认他,那你还回来干嘛?杻阳山到这里,拉着我没日没夜赶路,我这老胳膊老腿,现在都还在抖。随我云游天下,山高水远,自由自在不好吗?”

贺桃没有回答,她说不清楚为什么接到那人的信就愿意跋涉千里赶回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回来亲眼看看,他最后能狠心到什么程度。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认命,觉得没必要挣扎,既然这条命是他们给的,那就用这一生还给他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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