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紫苏的记忆中,连李桓都没有这样抱过她。
陆文修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让人安心,哪怕是要在枯井里待一宿,只要有他在,柏紫苏便再也不害怕。
“让陆言赶李氏走吧。”陆文修忽然在安静的井中发话,“我看着她碍眼。”
柏紫苏耸耸肩,不置可否。
“从今往后,府里只留你一个。”陆文修轻声道,“心里也只留你一个。”
“可是名义上李玉菡是你求娶回来的。”柏紫苏抬着头看他,“要赶走也得有个名头才行。”
“名头还不多么?”陆文修眼角堆出三分凉飕飕的笑意,“她没有德行,没有才华,但最关键的还是莫过于她不是你。”
柏紫苏抿着嘴唇,牙印子轻轻磕地下唇略微失了血色,“将英哥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只要同你在一起,我便觉得十分开心。所以,我想要你也开心些,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总是说我闯祸,要是哪天我惹了你生气,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小哭包,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陆文修温声道。只要柏紫苏在他身边,无论闯不闯祸,他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真的?”柏紫苏抿着嘴,“将英哥哥,你少时那样爱笑,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若不是你亲口告诉我那些在书院的往事,我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你来。我可不可以把你这些年丢掉的快乐,一点一点的替你找回来?”
“好。”陆文修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宠溺。
柏紫苏扳着指头想了想,“我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昭武将军陆文修才不是什么人鬼,如此品貌非凡的玉面郎君,分明应该是人妖……不对,是人神才对。”
“亏你还看了那么多书,全用在这些邪门外道上,当真是读歪了。”陆文修轻轻推了一把柏紫苏的脑门。
“读书为用,夸自己相公难道不是顶重要的么?这怎么能算读歪了呢?将英哥哥分明就是材雄德茂,超群拔萃,景星麟凤,卓伟之才。赞美你的话,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柏紫苏煞有介事地说道。
陆文修无奈地摇摇头,一时只怕自己的反驳又会招来柏紫苏的一大串成语,所以只能默不作声。见她如此无忧无虑,陆文修便觉得做些什么都值得。
柏紫苏见他良久不言,顿时皱皱眉头,喏喏道:“对不住,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陆文修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起一些旁的事情,小哭包,我现在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
柏紫苏听得一知半解,但见陆文修如此认真,她只好乖巧地点下了头。
“先前我本不愿娶柏紫苏,柏述更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我,但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变了卦。朝堂上的那些腌臜事我向来不碰,但终归防不住别人要算计。我担心柏述让柏紫苏入府实际上是有所图,柏述看似和善,实际上不是什么好相处之辈,所以你要当心,千万不要让柏家人看出端倪,记住了吗?”
柏紫苏连忙应道:“我记住了。”
朝堂上向来波云诡谲,李桓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一辈子的仕途也基本就到此为止,基本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出息,所以柏紫苏曾经以为这些事情离自己很远很远。只是世事难料,时移物移,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还有如今要直面这一切的日子。
陆文修在战场上厮杀纵然是九死一生,危险至极,但也终归顶不上这朝臣之间的阴刀子。曾经的两府倭乱就是一场明晃晃的人祸,倭寇入侵时朝中本该派兵来援,但带兵的将领迟迟不到,最后兴化大小官员皆战死,城终破,死伤无数。后来追查起此事,才道是雨后道路泥泞难行,所以耽搁,该员于
是遭到贬谪,未几就离奇死去。
这一切未免也太奇怪,陆文修怎么都不会忘记父母离世前的最后几日,整个福建酷暑难当,人人都道若是有场大雨便好了。那场雨撑了很久很久,兴化的大小官员也撑地精疲力尽,待到倭寇将城中百姓几乎屠戮大半,雨才像上苍垂泪一般飘洒而下,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兴化府城中顿时汇聚出一条血河,顺着平日的街道蜿蜒流淌。
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皆是因为援军的一句耽搁。而援军将领最后死无对证,显然有隐去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世事变迁,如今潘氏父子把持着朝政,朝上除过以柏述为首的阿谀派,还有一部分人不愿同流合污,艰难地保持着中立。陆文修是个武官,正凭着外出作战,对朝中形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从去年潘和血洗了两位弹劾他的朝臣后,反对潘氏的声音逐渐式微,谁也不敢和他们明着作对。对保家卫国的陆文修来说,他本不必要和任何一边站队,只需身受皇恩便可。
可是有偏偏出现了柏紫苏这个意外。柏述当然知道,嫁女无疑是一种拉拢。但陆文修明显又和他们并不对盘,柏紫苏嫁过去必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真正的柏紫苏很可能就是柏述塞在陆文修这里的一颗钉子,如果陆文修不能和自己的老岳父走上同一条归路,那至少还能给柏家留个后手。
陆文修的担心不无道理,何况他被皇帝调回京卫之后,同朝臣的接触难免会增多,他不仅要想着怎么对付北方的敌人,还要防着自己人使绊子。不过他毕竟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事情还是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是如果把柏紫苏牵扯进来,那怕是就不大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