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段凌清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郜寒将重心放到左臂上，另一只手有些费劲地拧开了办公室的大门。这本来是属于他们总经理的，郜寒也不是第一次进来，可当他看到坐在办公椅上的段凌的眼神时，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以前段凌看他的眼神，永远是惊恐中带着求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近乎凌驾于他之上的那种优越感。不，其实曾经也是有的，那也是段凌倒霉生活的开始。

“段凌……不是，段总。”郜寒看向桌子后方的段凌。眼前这个人，和高中时那个瘦弱沉默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

那是高二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提前得知被分到一个班的郜寒和林风为了庆祝，按照惯例又去网吧玩了个通宵。

等到他们绕过巡逻的保安回到班级时，上课铃早就打响了。新的班主任自然是怒不可遏，但郜寒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啊。随便跟班主任顶了几句嘴，郜寒就找了个空位准备睡大觉了。

在趴下之前，郜寒侧头看到了一个新同学，那就是段凌。

当时的段凌，用的就是那种目光，那种发自内心看不起什么的东西的眼神，甚至郜寒觉得这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点恨意了。这正是这种眼神，让段凌度过了苦不堪言的两年时光。

老师下课刚刚走出教室门，郜寒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走过去一脚就把段凌的书桌踹翻了。

女生们的尖叫差点把屋顶掀翻，一些听说过郜寒大名的男生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新学期第一天就能看到混世魔王打人，去外边说起来也是了不起的谈资了。

郜寒发育的很早，当时的个头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瘦弱的段凌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路踢到了教室后方。郜寒一边踢，一边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段凌只能蜷缩在地上，忍受着他疾风骤雨一般的拳脚。

打架对于郜寒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但是这种根本不还手的沙包也并不多见，从此郜寒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从高二开始，段凌每一天的生活都像在地狱中，被辱骂，被毒打，被搜刮零用钱，被各种欺负，这些事每天都在上演。就像太阳升起一样，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直到高考前夕的某一天，段凌因为某件事彻底爆发，从不反抗的他居然跟郜寒打了起来。

不过实战经验的差距摆在那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段凌被郜寒失手推下了楼梯，受伤退学。或许这对段凌来说也是好事，他终于从郜寒这个魔鬼的手上逃脱了。从此，他们二人就没再见过了。

“你还是叫我段凌吧，老同学之间不用那么生分。”段凌突然柔和的语气打断了郜寒的回忆。

郜寒看了过去，段凌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目光是笑眯眯的，没有任何攻击性。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冷冽睥睨，只是郜寒的错觉，亦或是段凌下意识的伪装。

郜寒将厚厚一摞东西放在桌上，跟着笑道：“那不能，现在是工作时间，段总就是段总。哎呀，一晃这么多年没见了，今天冷不丁看到你我还挺意外的，这些年混得可以啊。”

段凌温和一笑，轻轻将眼镜摘下：“还行吧。”

看到段凌的笑容，郜寒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稳了一些，在段凌面前站定说道：“你要是还行，那我们算什么？咱们一样的年龄，你已经是总公司的领导了，比不了啊……”

段凌的坐姿慵懒了几分，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眼镜：“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运气太好了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凭自己的本事当上财务总监的。”

跟刚刚冷若冰霜的样子不同，段凌现在的笑容显得十分有人情味。可他越是表现出随和的样子，郜寒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郜寒是怎么当上总监的他自己心里很清楚，有些心虚地尬笑了几声，然后迟疑着问道：“那个，段凌，当年你……没事吧？”

段凌的表情顿了一下，然后笑容不变说道：“当然没什么事了，若是有事，怎么能坐在这里跟你交流呢？”

郜寒干笑几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其实吧，哈哈，不知道该怎么说……”

段凌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玩味，摇头笑道：“不知怎么说，就先不要提起了。郜寒，你可别觉得对不起我，不然就让我自惭形秽了。”

这句话有点怪异，不过郜寒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段凌是给他台阶下，马上笑道：“行，都是男人我就不那么事儿了。怎么说，咱先把工作干好？你不是要检查吗？”

段凌闻言重新坐好戴上眼镜：“行，先谈工作。”说着，他就将那一摞东西向自己拉了拉。郜寒盯着他细长的手指心想，原来他貌似还踩过段凌的手指头呢，现在还这么好看，应该是没受伤。

郜寒暗自叹息，自己当年都造了多少孽啊……

“我看资料，你刚当了财务总监啊，对你们部门了解吗？”段凌一边翻着发票簿，一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

郜寒回答：“还行，之前刘总监请假之前都给我交代清楚了。咱们分公司去年盈利超过五千万，比上年增长了一半还多，这些都通过资金池上划到总公司的账户了。具体每一笔的流水，都在这里。”

段凌点点头，看账务的神情很认真，似乎并不因为郜寒是他的同学就松懈。看了几页，段凌指着其中一笔问道：“这一笔……四万多，全部都是招待费？”

这也是检查的流程之一，检查组能指出存疑的账目询问相关人员。

郜寒凑过去看了看，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那一笔是很正常的账。他回答道：“这是今年一季度的时候，总公司施行了转型创新的政策，分公司为了留住市里最大的客户，让总公司特批的。你看，后边附带有所有酒店开的票据，还有总公司批准书的复印件。”

段凌点点头，抬起头对着郜寒笑道：“工作很严谨嘛。”

郜寒赔笑：“那是必须的。”

段凌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没再问郜寒其他问题。没过几分钟，段凌合上账本抬头道：“行，你暂时先回去吧，毕竟这东西我还得让同行的其他人也过过目。或许时间会长一点，你先忙你的吧。”

郜寒点点头，然后说道：“对了段凌，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段凌笑着摇摇头：“你是需要请我吃饭，不过不是这几天。你们总经理可是把我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啊，等到检查结束吧。”

“行，”郜寒笑着点点头，“那我就先……啊！”

郜寒的腿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直接头冒冷汗地跪了下去。郜寒面色惨白，在段凌面前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慢慢站起来。

刚刚是触电般的刺痛感，那个变态送他的居然还是带电的？！肉体上的痛苦还能忍受，但真正让郜寒恐惧的是变态接下来还会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命.根子掌握在另一个变态的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吓人的事吗？

段凌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扶起郜寒：“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不舒服吗？”

郜寒双腿发软地站了起来，然后又感受到了下边一阵电流窜过，疼得他直接缩在了段凌的怀里。

段凌表情崩了一下：“郜寒，你还好吗？”

从疼痛中缓过来的郜寒这才发现，自己跟讹人一样搂着段凌，赶紧挣脱站好：“没事没事，刚刚……抽筋了。”

确实是抽筋了，蛋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