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年一代剑仙叶隐所留下来的家族山庄，被他的孙子叶明涣所掌家。叶明涣师从华山派，三年学成，又有着祖先那天下为公的做派和宽厚人心。最近的一次尊鼎七君子，叶明涣在江湖人心所向之下，列为第六，世称开阳君。

这有百年历史的山庄依山而建，依靠在地势险要的山间，天梯搭建锁链勾栏，若向东走得狠了，还能隐隐听到飞瀑那壮怀的激烈之声，倘若大侠是个轻功伶俐之人，还可以看到那飞檐绝壁上的飞流直下。

春夏还算是好，草长莺飞，萤火翩跹，只是入秋太快，一眨眼衰草斜阳，雪花卷着青松就降临在山庄的每个角落。细雪覆盖的庄园，映着苍翠松林，倒也是个美景。

叶明涣从小到大生活惯了，也不甚畏寒，简单披个披风就出去踩雪。在华山时，山顶也是冷风作响，常年积雪，他倒好，同闲云野鹤一起穿林过竹。少年时期也不畏寒，待到大了也不害怕在冰雪里生活。他目极远望，向某个方向一抬手，指尖点在一处吩咐道：“赶明年，那一簇地上养些兔子吧。”

身后的管家有些怔怔的：“您若是想吃兔肉，吩咐下人去城里买些便是。”

“兔肉就算了，”叶明涣微微呼出一口白气，“倒是那海岸的生鲜，劳烦你们跑一趟捎些。”

管家立刻起身道：“少爷客气。”

叶明涣在外走了几圈便回去，进了屋子已经备好了火盆和炭，他随手扔下披风坐在火盆那试试冷热，又往桌上一瞧：“我们何时进京？”

正整理来往信件的属下如数家珍一般：“我算着皇上点的日子，过两日便启程最好不过”

“那该带的东西、还有京城留的院子可收拾好了？”他微微偏头，刘海遮住小半张脸，斜下顺成有些冷漠的线条。

属下回答：“都收拾好了，等着您快到的时候，帘子一收灯一点，跟家里就一模一样”

叶明涣点点头，吩咐好了事务，便走到内书房里去翻着来来往往的私人信件。

窗外乌黑的鹩哥不甘寂寞地嚎了两嗓子，叶明涣又推开门出来，拎着水壶给鹩哥笼子里的碗里倒水。

有抱着衣物盆的丫鬟路过，瞅见叶明涣这副要给鸟洗毛的架势，连忙上前接过壶：“少爷，这鸟不是这么喂得。”手摸着壶身试了试温度，丫鬟想笑没笑出来，“这水还是烫的，怎么给鸟喂下去。”

叶明涣对此一窍不通，他听着鹩哥叫，觉得要不是饿了要不是渴了，闲来无事端着壶就想让鹩哥多喝开水。

他也乐得丫鬟来帮他办这事。小女孩家家手脚干净利落，打开笼子倒掉热水，就听见鹩哥扯着嗓子叫道：“不许点蜡烛!”

语气跟叶明涣一样一样的。

两个人都对着鹩哥笑，叶明涣甩甩手又回了屋里，翻来覆去看那些都已经眼熟得很的信。

鸿雁传书，鱼龙潜跃，还是没有要找的那人音信。

他不自在地搓搓左手上的红绳，红绳上小巧的宛曲铃叮叮作响，翻翻干支历，池子快要解冻了。

于是用了晚膳之后，他就跑到鱼塘看鱼去了。看着看着便问：“后山的白鹿可还能抓？”

捕手作揖：“少爷若要，当然能的。”

叶明涣盯着鱼看了看，突然轻笑起来。他转过视线看着那捕手，拍了拍人家肩膀：“那便快去，弄好了架上烤，东西也都准备出来。把竹林子那小亭子扫扫雪。”

捕手又问道：“可还是一半放葱花一半不放？”

叶明涣微微愣了一下，点点头，一下子没了看鱼的兴致。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灯亮起来时，天色已经全然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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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叶明涣便带着诏书前往京都，又叮嘱了一遍要买几对兔子，白鹿也要好好养，最好还能种片竹林子。

“竹林子种这么多年了，搬过来就死。”戴着斗笠的花匠道，“您还是想点别的可玩的吧。”

叶明涣也不勉强，上了车直奔京都。大约奔波了有三月，到了京城正是晚春时节。

他没有先去找皇上复命，倒是去了北郊山上的空雾寺，照例烧了香、问了问那老僧人：“大师，这些天有消息吗？”

老僧人闭目不语。

叶明涣便知晓还是没有答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跨门槛的时候没有注意看着前面，低着头撞上了一位香客。来人比他矮上半头，正巧撞在他肩膀上。

两人都稍微倒退想要致歉，那香客抬起头来便不说话了，怔怔地盯着叶明涣看了一会，歪头笑道：“昔合，我可算找到你了。”

叶明涣抬起头，一时间也只顾着盯着来人，名姓在唇舌里反复吞咽了好几遍，才恍然回过神来。

竟然是祁曜。

竟然是自己等了许久没有音信，几年以来翻着鸿雁传书、到处打听消息、走遍了曾经一起去的地方，也没有踪迹的人。

他每年都来空雾寺，为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一个叫祁望深的混蛋来过。

这倒是巧了，以后要常驻京城，竟然就在京城里碰见。

一时间叶明涣不知心里是何等滋味，许久以来的想念要爆发又被强行压下去，他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用尽力气将人压在怀里。

祁曜一直都比他矮，他感到那人下巴抵在肩膀上，用脸颊蹭了蹭垂落的发丝。

几年以来，你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