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福聚茶楼在皇都里开张有四五年，不知哪个老板盖起的一座精致二层小楼，就在出城大门的不远处。外面没有招牌，架了一排桌椅给旅人们歇息。

茶楼里的茶叶火候炒的好，茶叶还新，用的水也是出城百里之外空雾山上的山泉水。老板还开了个分肆专门卖酒，楼上是客人们沉静含礼，隔着几米之外就有脚夫们喝酒划拳。生意倒是十分兴隆。

不过这茶楼酒肆的老板一年也没能见上几回，据说是个拿着扇子的书生，头发和发带都长长的。

长头发“老板”此时坐在真老板祁曜面前，两个人全是一副赖在椅子上的懒散样子，茶楼“老板”还哼着小曲。

祁曜劈手夺过他的扇子：“别唱了，闹不闹心。”

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猖狂：“我这可是跟那边高楼上的头牌翠衣学来的曲子，在华山上你还念念不忘，怎么到了这时候开始嫌弃了？”

祁曜冷笑：“我在华山上念念不忘的时候那女人都十七八了，现在她多老了你不想想。”

“不就比你大上两三岁？她叫老，你也离老不远了。”

眼看着祁曜都想冲上来掐死他了：“闫路你最好跟我正常交流。”

闫路委屈嘟嘟嘴：“行行行，你让我盯着秦将军，我这不老老实实干活了？”

祁曜知道他没消极怠工，便去荷包里掏金叶子，闫路折断了桌上瓷瓶里放的两支桃花枝，把花瓣在手里碾碎了，就着浓郁的余香放到小香炉上。

有头戴茶花的女孩送来带水的海棠，闫路看了看，嫌弃花开的不整齐没收下。打开窗子放进了清新的空气。

“你泡个茶不完了，茶叶总好闻啊。”祁曜见他为了一个香气折腾来折腾去，扔了几片金叶子嘲讽道。

闫路笑眯眯收走了金叶子：“我嫌累。”

“你伺候老板我你嫌累，工钱要不要了。”祁曜翻白眼，“说吧，你抓到秦家什么异常了。”

闫路在袖子里抽出薄薄地一本册子：“您看看这个吧。”

册子上收录的是近四个月以来所有进出皇城运河码头货物的清单，重点的部分闫路都标注出来。祁曜就一项项对比过去，看着看着发出疑惑的一声：“嗯？”

他指着一笔进账道：“为何这写着玄铁三十石，却是十艘船运过来的？”

往后一翻他更加疑惑：“就三十石东西至于搬上快两星期？这码头上是谁管的？”

“原本这地方有禁军监督，”闫路懒洋洋地说，“后来突然间就没人看管了，本该打理这一片的官员也无所作为，还是秦将军侄子有所作为，看管这里。”

祁曜把册子一合，有细风吹透了草木灌进茶楼里，拂起祁曜留在鬓边还有未挽上去的发丝。

闫路正在煮茶，壶里茶汤清亮澈底，水温也刚刚好，洗净了茶碗便倾壶倒了进去。

在白玉锦鲤的碗中袅袅生出绿烟来。

册子里剩下的内容也大同小异，祁曜不愿仔细再看。就给闫路还了回去。

后者接过后，顺手撕了两下扔进了一旁火炉当中。

“你还有别的线索吗？”祁曜低声问。

闫路一脸温柔地摇摇头：“这些书面上作假的小动作，有心之人自然能察觉。可是人是活的，要想抓他们的软肋……”

他正看着窗户外的闹市，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指着外面对祁曜笑：“还不如把自己后院看好。”

祁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开始没发现啥端倪，仔细瞧瞧，就瞅见一个卖瓜的摊子前，卖瓜的姑娘荆钗布裙，正跟一个禁军相谈甚欢。

那禁军身量笔直，后背硬挺，离得有点距离看不清五官，不过这身影就算祁曜瞎了都能凭感觉辨认出来。

叶明涣换上了下级的衣服，束腰起来越显得两条腿修长笔直。扎得单马尾使人精神百倍。

就像是华山之上，执剑的少年迎风而立，像一棵年轻却坚韧的青松。他停下脚步等着另一个少年，然后二人牵起手，向着更陡峭的山上跑去。

耳边依稀还有当年的笑声，甚至闻到柴房里蒸好的包子的香气。

刚出锅的包子滚烫，叶明涣还要冲进去抢，献宝似的跑到祁曜面前。

你不是最想尝尝这藕馅的是什么味道嘛，我给你抢来了。

他的手掌心一片烫红，心疼得祁曜连忙拿来盛了黄酒的大酒杯给他贴在掌心。

藕切得又小又碎，混着肉馅香气扑人。祁曜吃着越好吃便越难受，后来强迫自己也再咽不下一口包子，扔了筷子跑了出去。

叶明涣出来追他，他打好了井水拉着叶明涣的手洗了半天。

在看看如今，那卖瓜的姑娘缠着叶明涣，非要塞给两个大西瓜。

看样子叶明涣是拒绝了，姑娘更进一步都拿出笔纸，非要问问叶明涣住在哪，大有送不出去西瓜就不罢休的架势。

祁曜喝了口茶压压火气，还是没忍住，把茶楼的窗户往上推到顶，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

闫路管都没管，坐在位置上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