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伙子有意思的哇。你早点睡起来帮我把被褥收拾好啊。我们老板晚上要来视察的,他看到就不行了哦。”
“没问题。”
大姐关门的瞬间,连日劳顿奔波的嘈杂全然安静下来,章桀立即就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香甜,晨昏颠倒。入梦前他还在想,果然人都是娇气的,这才过了几天安稳好日子,就不习惯凑合了。
梦里又是乾坤。乾坤打网球,乾坤举铁,乾坤说他要考警察学校,乾坤说要替他作证,乾坤质问他打赌是什么意思。他猛地睁开眼,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百叶窗缝外一丝微光。没什么东西能显示时间。手机还关着,他再也睡不着,就起身出来了。
无聊困顿的午后,店里没客人。大姐坐在柜台前打瞌睡,听见动静强撑着眼皮:“小伙子,你出来了呀。下午三点啦。年轻人就是能吃能睡啊。”
“大姐,有充电的不。”章桀拉了张凳子坐在大姐对面。大姐从里头掏出一根充电线递给他。章桀把手机搁在柜台上,去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大姐,多谢你收留,我再捧捧你生意。”
“看你说的,你捧也是捧老板的生意哇,我就是给人家打工的。”大姐慢悠悠起身去机器前敲打,一边找零一边说:“我刚从浙江来的,我老公在北京打工好多年了,才把我接过来。这家老板缺人的,我看见嘛就说来试试。小伙子我看你穿得都是好衣服,家里按说也不差吧,怎会落到要睡公园的啦?”
“嗨,不差什么不差。”章桀不以为意,故作神秘:“大姐,我跟你说这衣服我偷来的你信不?”
他回乾坤家找手机,给他一通收拾,身上早就酸臭得不是味儿了,偷他一身衣服穿也不亏他的。哦不对,是两身,他包里还有一身备用。章桀伸腿让大姐看他卷起的裤腿:“你看这要是我的,咋个能长出这么多。”
大姐立刻警惕起来:“哎呀,那你早这样讲清楚,我就不敢留你了呀。”
章桀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就来了一句:“那不至于,我不是偷的别人的。我跟我男朋友吵了一架,偷的他的衣服。”
大姐正在打一个绵长的哈欠,突然中途停下来,怀疑自己听错了:“谁?你谁?”
“我男朋友。”这三个字说出口,心口还是酸得像硫酸似的。
“你是...”
“是。” 章桀煞有介事。
“哦呦,我说小伙子,这样的话不好乱说的。在我们那里要被浸猪笼的呀。”
章桀哈哈大笑,大姐便知道自己被愚弄了,很不甘心的样子:“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满口跑火车,哄我玩的呀。”
不过经这么一闹,两人熟络起来。气氛也轻松不少。大姐憨厚,颇欣赏眼前这位的幽默感:“要我说呀,你还是早点回家。”
“我要是有家,我还有个不回的?”
“你真的没有地方去呀?”大姐眼珠滴溜一转,心生一计:“那不然你来我们这里好了呀。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原来小秦就是这样的。”大姐从南方乡村过来,也带着天然的质朴:“我们这里老板总要缺人的,我来的时候,他刚走了三个人,不然也不会总要我一个人在这里值班的。你来了我们能多个人手。”
也是个主意,到时候跟老板商议商议,他天天值夜班都行,把这小屋分给他睡,能省下不少房租钱。
“那敢情好,大姐您能跟老板说说?”
“没问题的呀,又不是麻烦的。”
一拍即合,章桀的前途事业就定下了。
晚上老板视察店铺时大姐替他作保,说了不少好话。老板还算满意,点头把他留下了。
章桀下定了决心奋发向上,因此跑腿勤奋,干活卖力,目测能补两人的缺。他拿很少的日工资,住进了便利店小仓库,并担任长期夜班的工作,两方都觉得很划算。
有了盼头,斗志如熊熊大火,起了燎原之势。章桀做好了打拼一番事业的准备,对自己倍感骄傲。
打从技校辍学之后,他少见地拿起笔做了份“人生计划”,把便利店当作起点,憧憬如何靠勤劳的双手走向明媚的阳光大道。
以前他从来过得浑浑噩噩,一点儿没想过这些,辍学离家之后,更把学生时期的闪光点丢光了,活成了行尸走肉的木乃伊。
要不是刘阳喜把他弄到工厂里打工,他可能早曝尸街头了。那时候心如死灰,觉得就算真落到那步田地也没什么。
现在…
章桀在吱呀作响的钢丝床上翻了个身,继续对自己说:“现在,我不想那样了。”
他想要在此刻,给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做第二次转折。往后,尽量为了自己好好活。
这样挺好。只要有个奔头,他也不会总想起乾坤。就像刘阳喜当年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会把人整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