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打算守夜，午夜前热气腾腾地煮了一锅白天包好的新鲜饺子，头抵头吃完便洗澡准备睡下了。

乾坤坐在床头正翻一本军事杂志，彩版页面在介绍“俄罗斯S-547PMU3防空导弹试验纪实”。见章桀过来，乾坤合上书本随手放在一边，把他周身上下打量一遍：“等过完年，抽空带你多买几身衣服吧。”

章桀吃饱犯困，又被热水蒸得上头，正在走神，反应也慢半拍：“哦，啊？又买啊。不用了。我有的穿呢。”

“我的衣服都太大了，你就算再喜欢穿也不能总穿， 不舒服。”乾坤替他剥掉宽大的睡袍，只剩里面的贴身衣服，拉到自己腿上帮他采耳。

章桀从耳朵开始全身放松下来，困意袭来，拢住被子依偎在乾坤腿边，悠长地喟叹：“舒服。” 评价采耳多于穿衣服。

“哪里舒服？”

“哪里都挺舒服的。你怎么停了？”章桀睁眼睛转动脑袋看他，发现乾坤暗香浮动的明眸眼眉，溢满了旖旎情丝。

不是，他怎么这么容易发/情啊？章桀品出味儿来，被招了个大红脸，卯着劲儿往乾坤怀里拱：“耳朵，耳朵舒服。”

“别打洞了，你又打不穿。”

确实打不穿，太硬了。章桀鼻尖碰到了某样不可描述的东西，耳根子也红了，一路红到了胸脯。最羞耻的是，他感到自己下半身也跟鼻尖碰到的东西一样，差不多傲立群雄了。

“乾坤，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事儿吧。”章桀爬起来，强自镇定，百般提醒自己干正事儿。从周家回来他就一直记挂着，想要伺机找乾坤打听。

“你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乾坤松开他：“就是很普通。高考、大学、毕业、工作。就这样。”仿佛掀开轻飘飘一页纸，不经心地读出数据资料。

“这也太敷衍了，就我那点儿破事儿还跟你说了个把钟头呢。你这样的，少说也能讲一下午。别想糊弄我。”

“确实没什么值得说的。”乾坤没可耐何：“要不这样，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吗？”

“你不想说算了，我就不听了。”

几番追问试探，章桀对敌方这种不主动、不回避，把问题全丢给他的态度十分不满，又不能为难他，只好赌气闷头滚到一边睡去了。睡也睡不踏实，他翻来覆去到半夜，突然幼稚地贴过去凑到乾坤跟前，捂他的鼻子不让他喘气儿。乾坤本也没睡，睁开眼睛把只露着脑袋顶和眼睛的章桀整个儿从被子里扒出来裹好：“到底怎么了？”

“难受。”章桀拱了半天，憋出俩字来。

“难受就别闷在被子里，小心缺氧晕过去。”乾坤也心烦，多半因为晚宴上跟周子琰和林芮潇的谈话。往年去周家过年，回来也是同样败坏心情。横竖也是睡不着，他侧身躺起来好好跟章桀说话：“还是想知道？”

“嗯。”章桀在他胳膊上找到舒服的位置枕好：“你就跟我说说吧，我想听。”

“想听哪部分？”

“全部的，都要听。你想到哪儿说哪儿就行。”章桀来了兴致，把胳膊抽出来搭在被子上，马上又被乾坤塞好。他于是不再妄图乱动：“但你要好好说，不能敷衍我，说得不清楚我要问你，你就得回答。”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要是说到实在不想说的，你就告诉我你不想说，但是别瞒着我。”

“好。”乾坤笑着满足他的要求，伸手轻轻拂在他脸上，好像要把这几年苦难的痕迹都抹掉似的。在他家住了这么久，章桀面上白净多了，越发像他记忆中的小可爱。

“我没有你那么辛苦，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觉得不重要，没道理说出来给你添不痛快。我想想看从哪儿开始说。”乾坤下巴抵在章桀发顶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臂上婆娑：“你那件事后没多久，我就从三中转到了外国语学校，在那边儿寄宿。

这事儿是我妈安排的。我因为你的事儿去找了她。她答应我，只要我去外国语学校念书，往后考虑读商科大学，她就找人帮你消案底，再找机会把你也转到外国语学校。那天去你家找你，本来打算告诉你这件事。”

乾坤叹了口气：“从你家出来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我接回了周家。后来我也没回三中，还是去了外国语。我跟周子琰不对付，开学就搬到了学校，除了寒暑假食堂不开张，基本一周七天都不出校门。”乾坤停在这里不说了。章桀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解释，忙说：“没事。”

“高中毕业之后，我爸回了北京，我就从周家搬出来跟他一起住了。周子琰一直不喜欢我，我又不肯听我妈的话，周家就没人再留我了。后来，他们除了定期打钱，就不管我了。”

“那你一定很难过吧。”章桀心疼地揉着他的手背。

“还好。”乾坤停了许久，才说出两个字。

那就一定不是还好。章桀了解乾坤，他说出来的永远是冰山一角，真相无论悲喜，都藏得很深。刚才在家宴上，乾坤一直悄悄关注林芮潇，两人不欢而散之前，他好几次想要过去跟她和果果说话。眼神长在那边似的。章桀好几次跟他说话都没听见。毕竟是亲妈，不可能一点儿不在乎。

像他，现在也还会时常想起章年丰，想知道爹妈过得好不好。

“至少不用再跟她吵了。”乾坤继续说。

“你们为什么老要吵架？除了今天这样，因为…周先生。”

“周子琰是最主要的原因。周子琰在她心里比我重要。再有，她不同意我考警校，说考不出名堂的学生混不下去了才会去当警察。我是背着她报的志愿。我爸两年没见我，估计是觉得亏欠我，报考的时候没干涉我。不过，两年没见，他性情各方面都变了不少。” 乾坤灿然一笑，把情绪藏得很好：“然后我就顺利报考了公大，毕业以后进了市局，一直到现在。”

“骗人！”章桀哼了一声，呼啦掀开被子：“才没这么简单，你还有事瞒着我。那个姓周的…”

“你说话就说话，别掀被子。当心冻着你，到时候发烧流鼻涕下不了床，难受的还是自己。”乾坤按住他不老实的手，重新给他裹成蚕宝宝：“行了，继续说吧。”

“哦。”章桀乖乖不再动：“那个姓周的说要你去什么公司干什么的那事，你都没说。”

“你听见了？”乾坤颇感意外。章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就不小心听到的。” 总不能说他是专门扒门缝偷听到的吧。

“没事，我又没怪你，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本来我也没要避着你。”想了想，乾坤又补充道：“但是跟别人不能总这样口无遮拦，遇事想清楚再开口，免得被人害了还不知道。你也吃过好几回亏了，还是不肯长记性。”

“知道了。”章桀缩起身子老实挨训，手指头在床单上扣扣索索的。

“知道了就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给老局长拜年呢。”

“嗯。”章桀翻了个身，背对着乾坤，贴得后背暖烘烘的。不一会儿，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撑起身来：“不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又想蒙混过关。我桀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乾坤被他猛一下吓得血压飙升，使用武力把他扣在胳膊里，笑得胸脯也跟着震动：“嗯，就是。我们桀哥是谁啊？可不是厉害。”

“你快点说，老实交代。不然我就…”章桀卡壳了。

“不然怎样？”

“啊，有了！”他灵光一闪，得意道：“不然明天不给你做饭吃。”

“明天我们要去给黄局拜年，说好了在那边吃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