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说。”章桀没别的招了，只好干耍横：“快点儿！”

“也没什么。”乾坤遂了他的意思：“我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偶然协助警方办了件案子，差点儿，”他停了一下，以防章桀情绪激动，提前按住了他肩膀：“差点儿躺医院里醒不过来。”

“什么？”章桀被压得牢牢的，没能蹦起来，只有嗓门拔高了，扯得声门疼。

“其实不严重，就是伤得不是地方，在脑袋后面。我妈可能想起来我也是她亲儿子，出院之后就开始非要在我的事儿上插一脚。她死活不让我继续读公大，背着我给转到了财经大学让我读工管。我爸也吓得不轻，竟然为这事儿跟我妈站到一队去了。我不肯听他们的，自己去公大撤回了转学申请。

我妈一气之下让人把我抓回来，关在周家两个多星期。这事儿被当成丑闻给爆了出来，顺便把周子琰和我妈当年结婚的底都起了。据说后来口风对他们很不利，我没看到。周子琰面子上挂不住。他管不住我妈，就过来跟我打赌，让我乖乖听我妈的安排，跟媒体说没有软禁这回事。”

这些年过去，乾坤仍然清晰记得周子琰轻蔑的表情：“你赢？条件你随便提吧，反正你不可能赢。”

“然后呢？”见他突然停住，章桀忍不住追问。

“如你所见，我赢了。他们输了一次不肯认，加了赌注又来赌一次。”乾坤笑得耸肩，似是嘲讽：“所以我不仅回了公大，还拥有了周氏集团15%的股份。”

“你们打的什么赌？”

“代任执行副总裁，一个季度内把周氏旗下的一家分公司业绩提升10%。”乾坤见他不懂，便主动解释：“因为周子琰觉得我肯定做不到。而且他确实有理由这么认为。我一个没毕业的警校学生，本来也不该知道这么多东西。他不知道我自己一直在学。”

“那第二次赌得也是这个吗？”

“差不多。”

“那他挺傻的。”

“就你聪明。”乾坤好笑道。

“就是啊，我又没说错。第一次都证明你能做到了，还给你个一样的任务，那肯定也没问题啊。不是傻是什么？”

“这可说不准。这里面变量很大。而且第二次，他赌的是周氏总公司的季度利润提升额，难度大得多。不过，他打的是别的主意。”

“什么主意？”

“他自己的江山。因为娶我妈的事，周子琰在周氏集团遭人诟病，失去了不少人心。因为我赢了这个赌，给公司带来了利益，别人对我的看法也影响到了董事会对他的评价，背后非议我妈的也少了。他觉得我有点儿本事，就想把我推出去替他挡是非。至少也挽回因为我妈造成的名誉损失。母债子偿。

我确实没有把握完成他的要求。他也不真的指望我有那个本事。他就是想让我输。他知道我一定会接受第二次赌注。就算最后没达到他的要求，也能让别人看到我的能力，进而认可他的选择。

可惜，他为了上双保险，设计财务总监截走我的资金流，想搞垮我主持的项目，被我发现了。我策反了那位总监，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一部分假数据。”

“假的？”

“别担心，他不会发现的。”乾坤笑道。

章桀沉默了好久，闷闷地说：“所以，当警察对你来说特别重要。为了能回去做警察，这种事你都会做了。”

乾坤心头一颤。是啊，那样的热爱，混杂着年少的执着，磨灭不掉，早就渗进了他的骨血。

当警察这份念头从记事起就跟随着他，起因或许是受了某本书的影响，或许因为一部电影，又或许只是某一次谈话，已经无从溯源。仿佛天降使命，理所应当就是他该做的事。他对此向而往之，短短的前半生每走一步都在靠近这个目标，从未想过其他可能。就算林芮潇和周子琰那样的威逼，也只激起他更强烈的反抗意志，非做警察不可。

除了警察，他还能做什么呢？有很多。但是，他不想。宁愿像蛀虫一样烂在这个空衔上，也不想谋别的营生。

他还记得头一次跟章桀说起职业理想，本没抱希望他能理解。所以在章桀对此表现出百分之二百的热情和信心时，他错愕了许久。

那时候，章桀崇拜地仰着头看他，信誓旦旦地预言他一定会是最棒的警察，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那种。就仿佛他是神坛中央屹立不倒的战神。

乾坤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说：“那时候，可以这么说。”

“哦，我知道了。”章桀像只人形气球，被人用针刺了一个小孔，不消多时，鼓囊囊的气跑完了，只剩下病恹恹的空壳软在床边上。

“刚才非要我说。我说完了，你怎么反倒更不开心了。”

章桀摊成一个人形大字，单腿搭在乾坤的腰上：“没有不开心。我就是，还得再想想、再想想。” 安生了不一会儿，他精气神儿突然满血复活，骨碌碌翻起来趴在乾坤身上：“你妈妈是不是要让你娶那个曾荞啊？你不会真的要跟她结婚吧？”

“不会。”乾坤把他搂得紧紧的：“你别胡思乱想，她的话不要听。如果不能跟你结婚，我跟谁也不会结。”

“说真的？”

“真的。”

得到了保证，章桀还是不放心：“我才不信。我当年还以为追到你就能一辈子呢，结果还不是…”

“别再说这样的话。”乾坤捂住他的嘴，动气了：“说着玩儿也不行，随口说更不行。”

章桀乖巧地点头，把乾坤的手扒拉下来：“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想再来一回，我可比你惨多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别皱眉毛了。”章桀自知说错话，想着换个话题缓解气氛，冥思苦想终于有所得：“哥，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们的警服能穿回家吗？”

“当然能啊。”

“枪呢？”

“不可以，出任务的时候配枪需要申请。”

“哦。”章桀神情复杂：“原来如此。”刚被乾坤捡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乾坤口袋里鼓囊囊的，就觉得能掏出把枪要他的命。合着白害怕了！也对，警察同志又不是犯罪分子，是讲纪律的。章桀呵呵傻笑起来。突然好想看乾坤打枪，一定特别帅。

“想什么呢？”乾坤捏住他两边脸颊，把他魂儿叫回来。章桀瘫了力气吧嗒砸在乾坤身上：“想你。”

“傻瓜。”黑暗里，乾坤的声音轻似鸿毛片羽，盘旋在章桀的耳边，犹如为珍爱的人哼唱安眠夜曲。

许久，困意降临。章桀撑着困顿的眼皮，摸索到乾坤后脑勺已经长好的疤痕，口齿打着磕巴问：“伤口这里一开始很疼吧？”

“快睡吧。”乾坤不再回话，翻身把他搂进怀里，缓缓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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