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乔心头一紧，慌乱间竟腿软得差点扑通跪地，向前踉跄了两步掩盖自己的慌张，已是走到了阮南进面前。

“这么没骨气，那就跪下吧。”阮南进不痛不痒说了句，边上就有人把陈克乔押在地上跪好。他咬牙切齿想反抗，最后还是忍了怂：“是被抓了，可我跑出来了。妈的那帮条子真他妈难缠，我兜进山里还死咬着我不放，掉山里差点儿命都没了。”

“且住嘴。我对你那些破事儿没兴趣。”阮南进上下打量他的细微反应，最后停在他额发的伤口上。陈克乔的名字他不陌生，多年打交道得到的教训是：可用，不可信。这是个滑泥鳅一样的狡诈鬼，除了白纸黑字的交易，嘴里吐出什么都不能轻易信。可就这么一个玩意儿，满中国上下窜，半年替他们阮家做的交易额就能到八位数。

阮南进抽下一口烟，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说，你有什么本事能取代金书圭做一级代理？你可知道我们从不用中国人。何况你还只留过名字。”

“这不就见过了吗？” 陈克乔啐了一口吐沫。

“还挺有底气。你既然跟金书圭明里暗里交接那么多次，也应该知道你越过他搞到逸娘的联系方式已经是僭越规矩。我们的代理商从来都是从上到下选拔，没有过下头自荐这个说法。”

“规矩不就是给破的吗？金书圭那个草包都能做，我怎么就做不了。要不是他成天耽误事儿，我能被那帮条子追成那个德行？”陈克乔殷勤地挤出一个笑来：“要不是他，我还有把握能给阮老板多赚出一倍来。”

“叫经理。”金逸娘在一旁纠正，看他很是不爽。

“是，阮经理。”陈克乔假意服从，对这位管东管西的老板娘已有不满。阮南进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从内屋出来一人与他耳语几句。金逸娘听见了，没好气的用越南语争吵，终被阮南进赶回屋子，这外院才得了清净。

包围陈克乔的人在阮南进的授意下收枪入鞘，站在门口立正站岗。陈克乔还在思想其中深意，便听见阮南进对他说：“算你老实，没跟我说谎话。你倒是能耐，从死人沟里爬起来，命还挺硬。”

“我不想死。”陈克乔骤然红了眼，盯死阮南进。男人刚进嘴的烟含了片刻才丝丝缕缕吐出来，不在意地问：“然后呢？”

“我死里逃生从那个铁笼子里跑出来，是想活命的。这个您必然明白，我也不费那个劲兜圈子了。您要是能保我这次，我后面儿更名换姓做上代理，中国北边的市场都是您这边儿的。分成我不挑。”

“拿命换来的钱，你不挑？”阮南进横眉冷笑，一句话就叫他起了疑心。

“您能保我这一次，就是换回我这条命。用您救回来的命换钱，我当然不能不懂事儿。我是真他奶奶的点儿背！这回那帮条子是下了狠心要干我，我一时半会儿不能回中国去。您放心，躲过这阵儿我不用您操心，哪儿来滚哪儿去，比死还利落。”陈克乔手心生出一层细汗，因为紧张，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

“说得冠冕堂皇。”阮南进仍旧怡然自得地仰躺着，了无兴味，戏看他着急：“越南政府出手帮着中国警察一起整治我们不是一两天了。现在到处人心惶惶的，出了事搞不好要端我的底。你值得我无故冒这个险？”

这话一出，陈克乔就知道稳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阮先生说的是。我知您家大业大，几年一道台的破败政府，肯定不会放在眼里。可打通那帮人才废几个钱？您慧眼识珠，不会不知道，和越南政府比我值什么数。这个交易，您不亏。”

“你倒是机灵。”阮南进凑近前来捏住陈克乔的脸仔细打量，勾起个邪媚的笑：“我不能轻易信你，倒是看在你这张脸蛋的份上，可以给你个机会。”

是了，阮南进远近闻名，是个食色鬼，男女不忌，只要干净的。

老头儿执着水烟袋子，起身从下属手里掏出一把枪递进陈克乔手心里给他扣紧：“我听金书圭说小乔你原是戍边军人。那么应该是个有胆识的。”

陈克乔被小乔这个称呼吓得浑身一激灵，不重的枪支应声落地摔在跪地的膝盖前。

“去把金书圭那个嘴不严的毙了，能齐整回来，我就保你狗命。”

“我…”陈克乔跪坐在地上，迟迟伸不出手拿枪。

“怎么？”阮南坐下拿起佛珠随意摆弄，把他的一举一动乃至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就是这么打算给我卖命的？”

“阮经理，我可是刚从那个要命的死穴掏出来。您这个要求，可有点儿…”

“随你。”阮南进整理好衣裳，抖掉掉落白色麻布褂子上的烟灰，起身往回走：“不愿意去就滚外头去。看看没有我这个保护牌，你还能走出几里地。”

弹夹咔嚓打开，掉出一粒子弹，清脆地磕在石粒上。GSH -18，果如所说，枪体轻便得很。陈克乔捡起子弹，未抬头：“我需要一辆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