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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无论何时(2)来自云南的信(1/2)

陈克乔这个名字,北京禁毒总队在职警员没人会不知道。这人是个曾经名动京城公安系统的毒品一道贩子,每年他过手的毒品交易额最高可达上亿,引诱人吸毒很有一手。被他的缺德行为毁掉的家庭,难以计数。而他本人手段高明,神出鬼没,多次被抓都设法在逃,不久又会在别的地区发出动静,一直躲过天网跟越南某跨国毒枭集团有密切的往来关系,相当猖獗,因此人称“野狐狸”。

奇的是,陈克乔就像个隐形人。不仅警方没有他的足够信息,从毒枭卧底警员传来的消息,还证实了他虽跟对方交易频繁,但会面极少,集团核心的人对他多半只闻其人。

就在两个月前,云南昆明警方在贫民区逮到一个叫雷军的盗窃犯,在他藏匿的窝棚里翻出超量海/洛/因粉,还检测出嫌疑人近期持续吸入毒品。

执勤的警察把雷军抓回去给禁毒队一审,竟然发现在这人后头牵连复杂,还跟云南盘根错节的大毒枭阮南进有那么点儿关系。

雷军的案底都在北京,且都由乾坤经手。王局这才给他们特批去和云南警方共同处理这桩案子。雷军看样子被人坑得不轻,知道自己没得躲,把一顺儿上线下线全交代了,尤其把坑他染上毒瘾的陈克乔出卖了底儿掉。

凭着雷军给的消息,由特二队和昆明禁毒队组成的特别行动队一路追到边境,封了几条沟通华北地区的交易线,并成功抓获陈克乔。

昨天上午,警方终于捉到野狐狸的尾巴,还顺着他的通讯记录锁定了一个重要上线金书圭。根据雷军对毒枭集团上曾有限的认知,姓金的跟集团掌权阶层还差两层。

谁承想,当天晚上与越南警方的合作还没谈出所以然,又让野狐狸陈克乔撬锁半夜跑了。三层戒备,还能让人跑了,乾坤产生了不详的推想。

“除非看着我断气,你是抓不住我的。”再次落网时,陈克乔戴着铁手铐嚣张地跟乾坤挑衅。

若他独身一人,绝不至于如此嚣张。他是怎么每次都成功逃脱的?是谁在背后帮他?那人是怎样的手眼通天?

干脆直接弄死他算了。乾坤听完云南警方报告,只生出这么一个想法。可他不能,至少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和恰当的机会。

不容多想,乾坤已经启动了摩托车追出去。

“去通知边城明队,陈克乔跑了,跟着我手机定位追。”

牛立峰被惊醒从值班室跑出来,只听到他这么一句话。两辆车子的尾气浓云滚滚,呛得人反胃,不消多时就不见了。

碍于扣押权限,金书圭让越南警方带走了,陈克乔再一落跑,这阵子几乎算是白忙活了。

10点多,越南警方的代表人早就撤了。牛立峰推门进来,谈判室里只有文州警方的明队皱着眉跟上级领导视频沟通商榷细节,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好在乾坤开了定位,明队得以带人追着红色的标记点追出来。出了南清市就是连接南绍市的山区,追踪信号时有时无,陈克乔又尽往难走的山地里钻,明队他们没少绕弯路才勉强跟上。

山区没有路灯,他们走不快。明队火急火燎的,突然又被堵在了山路入口上。手电筒、应急灯刺眼的灯光照过来,明队没忍住爆了粗口:“他奶奶的,搞什么鬼?”

南绍市民警半夜出动把他们前路截住,说没有越南政府的合作文书不然过,怀疑他们非法入侵越南边境。

“他妈的故意找茬!眼瞎吗?”明队碰上车门,彻底没了好脾气。

一队人滞留在狭窄的山路上,直到天光大亮,南邵市政府前来了解完情况,才给他们放行。

拖了这么久,明队带人赶到的时候,乾坤的定位信号标记已经有5个小时没有移动过了。

紫清镇山边小路弯道上封了好几层黄色警戒线,警示牌上潦草说明中越合办案件勘察现场,平民车辆绕行。

没听广播误闯封锁区的行人,少说也要多绕几里山路才能拐到正道上。有不死心的试图在旁边等到撤封,一位清闲的绿衣越警看不耐烦,举着警棍给他们往回驱赶。

穿藏青制服的中国警察只有两个,神色凝重。牛立峰拿着乾坤沾血的警官证,目色怆然,时刻关注准备沉至谷底的搜救直升机。张向阳交头跟旁边越警交接完,立正站在崖边。

“乾队他…”张向阳没沉住气,见牛立峰没回应他的意思,自顾自憋回泪花念叨:“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腰间别着的通讯器传来越南警察报告搜救进度的声音,中方翻译朝两人摇摇头,示意没有消息。

“乾队会没事的。”牛立峰看着半悬在树杈上的摩托车,突然这样说。张向阳也看向车身残骸,并没对车辆本身生出多少惋惜。

滇SGL9472,第21号执勤警车。那是文州警院的所有物,办案期间一直是乾坤在用。现在烟熏了车头,金属也化成了黑焦,怕是不能再开了。如果跳车及时,应该是会没事的。

如果。

如果当时不劝乾坤重新组队,他们就不会这样了。章桀辗转难眠的时候,少不了这样想。

把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后果就是时常胸口闷,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四肢无力仿佛僵死在时间凝结的地方,一分一秒都十分难熬。

头痛欲裂地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睁开或闭上眼睛都没差别,举目都是乾坤的影子。绝望都不足以形容他被揉碎了心的恶心难受劲儿,胃胀得像气球,食道到口腔全是苦的,明明没吃什么东西,还总能往外吐。

他曾屡次梦到的情景真的出现了,原来这么难受,比噩梦惊醒的时候还难受百倍,不如死了清净。

烧糊涂了脑壳不清醒,乃至于他产生了色彩斑驳的幻觉,画面扭曲,颗粒感分明。有人说40度2,有人说怎么不再烧高一点儿,有人说肺部发炎,有人反复念乾坤的名字,有人握着他的手叹气,也有人哭。章桀又迷惑了,刚才他不是还在工作室跟乾元商量进新型配件的事,怎么这就突然眼都睁不开地掉进火山洞里了?

刚才那声音是什么?好像是乾坤厉声训他不许不动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他很久没口无遮拦了,乾坤为什么还这么生气?他是因为生气,才这样骗他的吗?

又是结冰又是火烧,嗓子眼儿也在灼烧。眼角凉凉的,好像流动的溪水。他从没试过这么难受,难受得想放弃生存的意志,去黄泉水边降一降温,也许还能在哪里跟乾坤重逢。

混乱的时间最后把章桀拉回到牛立峰归队那天,没换警服就上门来找他。乾元也在。

小牛脸色很差,说的话像凌迟的刀,在他心尖儿上划过,也不怎么知道疼。耳朵进了水似的,听不真切小牛说的到底是坠崖还是车祸。

“这是乾队离队前留给嫂子的遗书。”

“我不要这个破玩意儿,你跟我说实话,乾坤到底怎么了?”章桀把白色信封塞回去,小牛没接。信飘在地上反面朝上,章桀看见自己的名字又后悔,赶忙捡起来拍掉灰,拽着小牛的胳膊:“不要搞这种’生死离别,天人永隔’的戏码。再坏的结果我都能接受,真的,你别骗我了,跟我说实话。”

假的,都是假的。

牛立峰还是个一样的闷葫芦,再问什么都不应声了。

“我不信,我才不会信,除非我亲眼看见,打死也不会信你的鬼话。你们都没亲眼看见,凭什么就这么通知我?”

“你们都惯会骗人,满嘴跑火车,别想糊弄住我。有没点儿责任心?就这么草率的吗?”

牛立峰认真听章桀发泄完,临了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两个多月了,那封信他到现在还没拆,扔进垃圾桶好几次又捡回来,搁边上落灰都嫌碍眼。那么晦气的东西,他才不会看。像是跟自己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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