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下来,二楼的小卧室里,拉长的影子像个裹斗篷的稻草人。章桀穿着不知来自哪个神秘种族的传统服饰,在房间里胡乱转悠。棉麻布料扎得他背部瘙痒,去抓又够不着,实在难受。
绿黄蓝混杂相间的条纹床单像一条形体诡谲的巨蟒,在浅黄色枯草似的地毯映衬下,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吞噬他。床头米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鬼面手绘图,大概率是专门伏鬼降魔的圣物。这位神怪长在黑色三角牛头的面具上,怒目圆睁,眼珠子里冒着绿色鬼火,看着就不是位好惹的,煞气很重。
房间里没有钟表,时间判断只能凭外间天色。乾坤曾经说过人可以通过天色粗略判断时间,可惜当时没仔细听他解释,导致现在越发焦虑,像个没头脑的扑棱蛾子,恨不能钻窗出去。
“乖,晚上。”章桀在心里默念。每用唇形描摹一次,就多一份心安和窃喜。乾坤就在附近,他还活着,还能冲他笑。对章桀来说,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奇迹。
精神松快下来,狂喜劲儿也过去,章桀累极了。长久以来缺乏睡眠,脑子里氧气也快耗干了。他亟需补充睡眠。
可那张看似柔软的床他无论如何不愿意躺。他想躺在乾坤硌人的胸膛上,别的哪儿都不行。
刘婶送过晚餐又锁上了门,他拧动好几下也没动丝毫。窗口和门口安静如旧,乾坤还没有来。
他走神的时候胡乱琢磨,要是从窗户上跳下去,就算摔下去,应该也不会就当场毙命。再加上有乾坤在,他们生还的概率只增不减。
干掉的咖喱裹在米饭上,里外都凉透了,色相难看,勾不起一点儿食欲。章桀没敢动,生怕里面又掺了什么要他命的迷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死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喝了杯温水强制平息恼人的声响。喝完又开始后悔,指不定水里也有东西。
天色越来越黑,院子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想见的人久盼不来,章桀踱步踱得腿累了,干脆坐在凳子上,盯住门口一动不动。
身后玻璃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巧的声响。章桀一激灵,回身看见乾坤正贴在窗台外跟他挥手示意。
“阮南进今晚不会找你了。”乾坤落地便说。他转身拉上窗帘,确认窗子关严了才转身回来。
房间里一黑下来,章桀就炮弹似的猛冲过去拦腰抱住了乾坤。还管什么阮南进,他满心满眼就只有眼前这个人,听不进去别的了。
“哥,我就、我就知道。他们都、都骗我。我就知道。”章桀的眼泪唰地淌了出来,声音禁不住颤抖。
陌生的气味,熟悉的触感,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温暖的拥抱,让他放下了一切戒备。章桀越搂越紧,不舍得有一寸的疏离,直要把骨头勒断。
不够,就是这样,还是不够。怕一松手,就又成了梦。
连日来的委屈、担忧和无望一并发泄出来,章桀的眼泪不多会儿就浸透了乾坤胸前的棉布衫,落在皮肉上,荫出一片冰凉。他张开大口毫不客气在乾坤手臂上咬出一个深刻的牙印,疼得乾坤倒吸冷气,也没把他推开。
多少个日夜,他以为这个人已经弃他而去,只会在梦里勾起他的无尽相思,平白把他折磨成伤春悲秋的凄惨弃妇模样。
还好,他还在。
“没事了没事了。”乾坤在章桀的发旋上亲吻,贪求他的气味:“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乖乖,小点儿声儿,外头有人。”
两个人久久地拥作一团,像几世相依的情人站在死神面前,怕一张口就打破不知真假的团聚。
发间的轻吻流连缠绵,很快顺着眉角落在鼻尖,最后含住了他冰凉的双唇,把炽热而绝望
的思念一并送进他的口中,落尽心底抚慰他的无措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