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皇帝才彻彻底底后悔了。望着去而复返的伯颜,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满心惊骇全都写在了脸上。
刚才,他何必逞一时之气驳那人颜面?他有何底气和他对抗?就连伯颜眼下的要求,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小皇帝脸色忽青忽白,冷汗湿了一身,眼睛发怔,六神无主,像呆傻一般,干张着嘴,无从回话。伯颜静静端详半晌,心下不免得意,刚刚拾起的戒心又稍稍懈怠,嘴角扯出一丝蔑笑:
“陛下这是怎么了?脸色难看的很,莫非身体不适?”
听到这话,皇帝如蒙大赦,登时回了魂,忙忙应道:“是、是……前日里骑马受了风寒,身体便不大好,至今浑身乏力。柳林之行,怕是无力奉陪,还望丞相担待。”
他语气轻软,眼里含泪,稚嫩的面庞透着十足的可怜,显然是被吓坏了。伯颜心下一嗤,颇为不屑:刚才还好端端的,眼下却突然称病……他到底怕甚么呢!
这么想着,忽而一笑:管他怕甚么!只要他心存畏惧,安分守己便好,否则这个皇位也不是非他不可!
伯颜假作未闻,仍是执意邀天子同去。皇帝百般推辞,情急之下,双目滚泪,连声咳嗽不止,不一会儿,白皙的面颊便被激得通红,看着真像是病体未愈。
如此,伯颜当真不好再劝,若是逼迫皇帝出行,倒像是心怀不轨了,他再擅权专断,朝堂上那点非议,还是会顾忌一二。
“如此,只望陛下安心养病。待龙体安适,臣再邀陛下同行。”言罢,也不滞留,转身大喇喇离去了。
直到伯颜走了半晌,皇帝才坐回榻上,一颗心重新坠回腔子里。可仍是心有余悸,不时到门前探望,生怕他故技重施,折身回返。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稍稍安心,奇氏进来看他,两人紧紧相拥,双双泪流不止。良久,皇帝才哽咽道:“你去找世杰班,叫他速传脱脱入内!”
……
脱脱进来时,皇帝的眼睛犹自红肿,眼睑鼓成两个花苞,一看见他,又仓惶转身偷偷拭泪,待情绪平复,才重新找回皇帝的威严。然而在脱脱眼里,面前的小皇帝强作沉稳,虽然满腹委屈,却偏要摆出一脸傲气。那别扭的样子,活像个倔强的小猫。
脱脱心下失笑,不禁涌上一股怜恤,却佯作不察,只是微笑:“陛下急召臣前来,却有何事?”
这一路上,世杰班早把事情跟他说个清楚,他却故意一问,分明是逼皇帝表态。皇帝心思灵透,哪里不明白呢?可仍是不免恼火,眼下是什么时候?此人竟有心试探起来!他也敢试探天子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