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鉴于故事发展的曲折性，我必须在此向你们做出说明：在此之前我与魔君陛下并无任何私情。

他为什么会放我一马，我和你们一样感到莫名其妙，不明原因。

然而事实即是如此：

一个砍头，一个直接释放。

这么堂而皇之的不公平对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了，却没人敢提出质疑。

丰镇的总政也像我一样一脸懵逼，不知道魔君为什么放我一马。不过他还是跑来催我。

“快让开啊，动一动！”他让我赶紧从魔君圣驾前边滚出来，别挡路。

旁边那几只白色长翅膀的狮子好像很喜欢我，围着在旁边用脑袋蹭我的手，希望我摸它们的头顶。

我随手胡噜了两下，抬头望那辆车。

虽然隔着一层纱，我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感觉到纱背后的人似乎在看我。那似乎是一种有点难过的，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深刻情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愣着干什么？想死啊！”总政快被我盯着魔君圣驾的架势吓蒙了，一个劲催我。

“谢陛下饶我一命。”我说。

白纱后没有声音传出。

我对着空气点点头，侧身让开路，让他的车驾通过。总政在旁惊魂未定，喋喋不休地小声骂我，让我以后别再发疯作死连累他。

但我却一直心不在焉，望着那车驾缓缓驶动，我心中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莫想折腾出点动静让他留下来，或者看看他的脸？

但我知道自己如果这么做，恐怕就真得和那位黄鼠狼精同生共死了。

总政在我身边还没停嘴：“……你们这些人界的留学生真要命，我一定要上报魇神，把筛选条件改一下，让他们以后找点正常人类过来……”

马车驶动，与我不到一臂的距离，那白纱起伏的波浪，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飞过。我死死盯着里面朦胧的身影，心里想，要是现在来阵风，把它吹起来就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想想还真是命中注定。

不知是哪位神仙相助的巧合。上一秒这个念头刚在我脑海中升起，下一秒，竟然真的有股风凭空吹来。

整条街的人跪下山呼“恭送陛下——”。

人潮起伏卷起更大的风。

我转头看到白纱卷起一角，轻轻巧巧，仿佛只是被气浪吹起的一个普通的涟漪，倏忽一瞬，露出车里人的半张脸来。

他也正看着我。

只有一瞬。

……

魔君走了。

绵延许久的侍从队伍从我眼前经过，各种装束器物令人眼花缭乱，直到最后一个人。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许多人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刚才的事件，与我擦肩而过。

我站在原地。

孙鹏揉揉膝盖走过来，庆幸地说：

“刚才可吓死我了，真怕你被砍了头。以后我们还是别来这种地方了，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还想四肢健全地回人间找我女朋友呢。

对了，话说回来，刚才魔君为什么饶你一命？

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赶紧去拜拜佛吧……陶嘉许？陶嘉许？回神了！”

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被吓傻了？”

我转头看了他几秒，分辨出眼前人是谁，镇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

*

按照魔界官方的解释，留学生被召来魔界，都是摇号筛选的结果，流程公开透明堪比北京买车。只不过，一个是自愿的一个是被强迫的。

而其交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促进两界知识交流”。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辞，如果真的进行全方位交流，让凡人知道世上真有这么多的精怪鬼神，恐怕吓都要吓死了。

所以交流只是单方面的，仅由我们学习六界知识和一些简单的法门，回到人间后不能传授和使用。

既然这样，我完全找不到自己认真听课的理由。于是一周七天，几乎每次上课我都是混过去的，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至今认提笔只会用魔文写自己的名字。

相比之下其他人也差不多，大家对八卦吃喝谈恋爱的热情都远胜于学习。

比如第二天我去上课的时候，仍有许多人在聊昨天的事，好几个脑袋凑做一堆。

“昨天我就在晋阳街上的那家鸿宾楼，看见陛下，给他拉车的是白泽和麒麟你们知道吗？每只麒麟身上的鳞片，都有拳头那么大！”

“哇哦！那么大？！那岂不是能卖很多钱？”

“去你的，卖什么卖，魔君的东西你敢碰？”

“不过说回来，听说昨天有人惊了圣驾，但最后好像没被怎么样。陛下还是很仁慈的嘛。”

“那是，陛下可是我心中的偶像，英明神武一统千秋从来不滥杀无辜——”

我听他们叽叽歪歪听得头疼，用胳膊支脑袋半靠在桌上。

昨天魔君来了之后，听说戾神以及其他十几位城主也到了。隔一会儿就有祥云由八方飘来，但没有一人有他那么大的排场。

这些人在逐园饮宴聚会，寻欢作乐，彻夜未眠。辉煌的灯火和他们相聚引起的灵气震荡映亮了半个夜空。

但是今天一早，其他城主还没走，幽都门便再次开启，魔君起驾回幽都。今天早晨起来，我看见窗外又变得薄雾蒙蒙，就知道他走了。

“陶嘉许，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前排的画皮鬼转头看我。

他脸色惨白像糊了一层白纸，一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毫无血色，嘴还是异样的鲜红，对比之惨烈，也不知道是以何种立场说我脸色难看。

我起身，手撑着额头：“昨天晚上没睡好。”

昨夜城里没有下雨，按理来说我该睡了个好觉，但是不知为什么，白天的情景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后半夜好不容易快睡着，半睡半醒间我又突然感到屋里好像有人，而且就站在我床边直勾勾看着我。

那感觉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联想到邻居告诉我这屋子以前吊死过人的事，吓得我唰地睁开眼睛。

当然我什么都没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和我仅有的那一点家当，和入睡前一模一样。

但我却再也睡不着，睁眼瞪天花板瞪了一夜。

“那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喝酒吧，散散心，还有石姬姐姐的百年陈酿，不要错过哦。”画皮鬼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摇摇头：“没钱，没空，要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