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莲寮主微微放下心来,将鬼车也收了去,终于冷冷地看了前来的水氏众一眼,尔后躺回了他的摇椅上,以扇遮面。
酌杏阁主笑了一声:“看来,你也知了大概发生何事了。那么我现在便抛玉引砖,一述我等正道之理。”
水淮诚恳道:“兄长,那成语不是抛砖引玉么?当然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呵,”酌杏阁主没理水淮,折扇一摇,“孤烟,你实该伏诛,原因有四:一,怀璧。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并非在夸你是正人君子,只是感慨你那隳世玺实是一块世间罕见的好璧,足堪令当年所有歃血为盟的正道趋之若骛。”
疏勒和渌水因为“凉孤烟”这个名字惊慌之余,听出了什么意味来。
她们大概猜出来了,这酌杏阁主便是那水氏前宗主,名曰水澶,表字暮蝉。而卧莲寮主是凉氏前宗主,名谓凉煦,表字孤烟。
她们所猜不到的是,凉孤烟本名尹浔。
卧莲寮主转过脸去看他,思考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三,慈悲。你可知慈悲何其奢侈,哪是汝辈宵小所能心怀之情?”
酌杏阁主微笑着说道时,两边酒窝旋了进去。除了水淮,所有随行之人都面色铁青,欲言又止。
“你当时何必端着善萨心肠真的除水氏外不杀一人?吃力、拖累。啧,还有。你将隳世玺大部分妖鬼神兽用于救人,否则与公子折花那棵植树相抗也并非不能。就连方才,还救我这敌营之首。”我知你会这样做,于是特地诱你做出来给他们看。
这就自诩敌营之首了,真是水暮蝉的风格。
“三,多情。你以为断我筋骨、削我经脉、蚀我以寒毒、投我于寒狱、看着我死,从此杀人时就能无情无心千起刀落?你这多情人傻到彻底!我被你削时随口骂你一句,你居然转眼就自尽功亏一篑。”
凉孤烟默然。
“还有这么一回事?”后面的水氏众不禁议论。
“我正要讲到以你们为代表的一群人。”水暮蝉嘴上这样说,却仍看向凉孤烟,连身都不转,背对着他们开始哔哔:“四,你太六了。你怎能如此之六!”
凉孤烟听出他语气正常了,不由自主地接话:“是啊,我怎么这么六!”
“都是百年修为,怎只你一人御玺纵横!众人想不明白,他们彻夜苦思,于是决定讨伐你来出气。可这世上他们想不通之事多了,他们想不通才正常,若是没有他们这种一辈子开不了窍、更没有天赋,而将自己跟自己死磕奉为‘努力’与‘坚毅’的人,这世界可就要不日而圮了。而今,他们来此便是要置你于他们的信条中论罪。”
他讲得毫无忌禅——早就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了。
“前宗主,这是什么歪理!”
“请反驳,洗耳恭听。”水暮蝉连一眼没有分给那想跟他理论之人,而是悄对凉孤烟做口型:我骂得甚是舒心。
凉孤烟拍了拍掌:“精辟。”
躺在摇椅上翻了个身,面向水氏:“他胡扯,我极欲与他相辩。奈何,竟想不出能可驳倒他之言辞,自己又恰恰就是那个御玺纵横,吊打了你们的人,请诸位,代我怼他。”
淡漠语气,冰冷表情,搭上这段作妖的话,原汁原味的凉孤烟出炉了。
耿直脑水淮偏就要挺身而出:“哪里是歪!虽然我没听透彻,但略懂了一二:你很蠢!而且,你所得完全没有经过努力,你有罪!”
水暮蝉:“……你做水氏宗主,苦了你了。”
凉孤烟不住拍掌:“精辟更甚!你好棒棒吖!”他是水暮蝉亲弟吗?疏勒、渌水:“……他是谁派来搞笑的?”
水氏众好事者:“……宗主,够了,别这样。”
水淮见他们这么大反应,满以为自己所讲直切要点,昂起那惟一能证明他跟水暮蝉的兄弟关系的一张俊脸,嗷道:“凉煦,现在来认你的十大罪!”
他从袖子里掏出张大纸,展开便要读,骄傲道:“我说话前可是打草稿的!”
凉孤烟一下就觉得无聊而乏味了。闭目,耳边净是哗哔。
突然合扇,睁眼。身下摇椅的扶手极有灵性地耸拉了下去,他一翻身,竟直接坠下了涯!
凉孤烟当然不是烦得要跳涯了,他待到快要落地时召出三味线“铮”地一拔。先前的鬼车即刻腾空,抓起渌水直俯冲下涯。凉孤烟稳稳地落到了鬼车背上,同时低**,伸手将渌水拉上来。把她放在鬼车的肩颈之间放稳,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你若留在那,我担心你会因为是我的侍从而遇不测。”
渌水忙道:“多谢主人……凉宗主。”可凉氏的人并没有以乐声控制妖鬼神兽的能力啊。
凉孤烟听了那声“凉宗主”,忧心这三个字带给人们的是固化的印象,柔声道:“不必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