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还未来得及惊异，凉孤烟挥剑击落他的剑，铿锵一声刺耳，随即以膝断其脊、以手断其腕、以刀断其脉，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水暮蝉睁着眼睛，好似在发呆。

凉派烟的眼神从不曾摇动，可他竟似乎也在发呆。

两人呆呆地，凉孤烟忽扯着水暮蝉的领口将他狠戾地向下一砸，看也不看一眼，又去取那瓶朱砂。他执笔去蘸，死死一搅，尔后漓漓涂至额上，又蘸又涂，再蘸再涂——他终仰起脸看着天，举起那瓶朱砂尽数洒到自己脸上。

杏堤多雨，雨落在他脸上调开了血红。他淋得满脸血红，水暮蝉被砸得满脸血红，毫无二致。

凉孤烟一步步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短刃，将水暮蝉扯起来，寒光一翻刺进他身上一处大穴。血涌出之时，水暮蝉突然扯扯嘴角，冷冷地道：“是我输了。”

又是一刀，再一刀，复一刀。全身大穴。

水暮蝉只是恍若在看一个布局己久终将他逼入死局的君主，现今那君主的眼神寒甚刀光。

他忽问：“尹州三台之主，你也血淋满面了？”问罢突笑了起来，仿佛呛了沙子的笑声，却不甘停歇，伴着刀剜血肉之声颤着。

凉孤烟又是几刀，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又被挑断了浑身的筋。扔掉手中断刃，像提个死人一样提起水暮蝉的手拖了起来，拖出长长血印子。

从杏堤延伸到长陵。

泯然狱大开，他将水暮蝉丢进泯然狱，坐在阶下囚面前品茶。

脸已经洗过了，额上空无一物。

水暮蝉身上毒箭未曾拔出，那毒取寒毒便是因为泯然狱极寒啊。他唇色苍白透紫，他身上钉着冰冷的链子昏昏醒醒，这般熬了一日。

寒毒七日不留人。

第七日早晨时，他回光返照一般居然扯起了链子，睁大了血已结痂的双眼疯了一样不住地做着什么口形，就跟自己还能讲话一般。

凉孤烟看他的口型，是：“外衣？我不冷哎。”

铁链相互摩擦哀嚎着，水暮蝉身上仿佛起了一成薄冰。

他死了。

原以为这将是最强的麻醉剂，没成想……

凉孤烟手中杯盏落地，碎。

正是此时，西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地皮撕裂声，便见遮天蔽日的血红花枝巨手一般钳进尹州三台方向的山川。

是吗？这样啊，已经完了……

凉孤烟走向水暮蝉，拔出他心口的毒箭。转动手腕，箭入心脏。他抵着箭的末端，几乎把整支箭都刺了进去。

然而缘未尽。

凉孤烟自尽以后被尹棋灯救起。他没有求生欲，便不让尹棋灯治疗他，也不让尹棋灯拔他心脏上那枚毒箭，由于尹棋灯没有实体，大部能做的都籍凉孤烟

之手来达成，而凉孤烟不让，他便无可奈何，只能让隳世玺勉强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而己。气恼之下，想起来还有水暮蝉这个人，便派了玺里面几个鬼吏回冥府，把当时的司命华雨客的公文好好地改了一通，将他改活了。水暮蝉死时受的是寒毒，死后尸身结冰不腐，活过来的那天完好无损地爬出了坟，着实把剩下那点水氏人吓了一跳。

半年后。

尹棋灯泡在隳世玺中的浴桶里，脸上涂了十种不同功用的膏，从发梢到发根不同段都裹了不同的养乳。一桶泡泡，满墙瓶瓶罐罐。

听说水暮蝉要巡封到这里了呢。我做的假尸体竟能骗得他缟素半年，到现在还穿丧服。

“巡封”意即巡逻、封印，由十大氏族的精英子弟绕曾经的霜天晓角和尹州三台巡游，只要见到妖和鬼便封杀，免得那是凉弧烟的部下。虽然薄情爵咒放出凉孤烟已经自尽的消息将一枚毒箭捅进了心脏的消息也找到了凉孤烟的尸体，但没道理啊：

凉孤烟敢亲自杀去几乎所有水氏的人，怎可能因为薄情爵手下楹树精顷刻拆了尹州三台就不敢与他一战，却要自杀？匪夷所思。

现下水氏凉氏都已没落，尹州三台和霜天晓角都不复存，余下的八大氏族巡封得欢，争着代替原来的水凉两氏之位。

南海。

尹棋灯摇晃着凉弧烟：“还不醒吗？还不醒吗？再不醒可就真的把你扔下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哦。”

凉孤烟半昏不醒，没回他的话。尹棋灯于是招招手，一团紫烟聚起，将他举起来扔下了海！

水暮蝉穿着死白死白的丧服，寡言少语，正在船篷下喝闷酒。

蔺朱砂叹一口气，拿过他的坛子：“你刚把七经八脉接上，骨头上还有不少裂纹，实在不宜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