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恍惚间,高云觉得有人在推搡自己,那感觉就像他在学生时期坐公交碰上的晚高峰加上下大雨时一样。
空气里满是潮湿粘腻,混杂着草腥味与汗臭味,推推搡搡的,闷闷的让他很不舒服。
“唔嗯……”他轻轻咕哝一声,带着一些起床气。
老实说这觉他虽然睡得沉,但并不美妙。从电脑上撑起自己上半身挺胸坐直后,他感觉整个后背都酸酸的,手臂被压了一整个晚上也麻麻的,口鼻里仿佛进了许多凉气,整个胃都寒寒的,微微往喉咙里反着酸。
迷糊了一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叫他的人是来兼职的阿黄,是个很有活力的还没到二十的年轻人。
“云哥,你终于醒啦!”见到他睁眼,阿黄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了一般,“没想到你也有睡觉的时候啊,是在这里过夜的?感冒没?感冒了我这里常备感冒药的!不用客气!”
因为阿黄在他高中时担任过生活委员,之前学校组织出去写生时用公费买了很多常用药,好多没用到,一直放在包里放到现在都快过期了,所以见人有毛病就拿出他的阿莫西林、感特灵、阿司匹林、泻立停、胃康灵一字排开,美名其曰要做个暖男。
“啊,哦。”看着面前的药,高云有些(象征意义上的)胃痛地伸手将它们推开,“我很好,不用了,谢谢。如果你想帮我就给我倒杯热水吧。”
阿黄露出了一个十分失望的表情,“云哥你真是不一样的烟火,人家都是想要关心不要热水的……”
“热水总比浪费口水好。”
“好吧。”阿黄讪讪拿起纸杯走饮水机,趁着调水温的空档,他猛地一回头,“云哥你真的不要来点感特灵吗?”
“不用谢谢!”高云一转椅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的骨头立马配合地发出了卡啦卡拉声,每当这个时候,一种奇怪的危机感就会包围他的脑海,“你就这么想我生病啊?”
“不,怎么会呢!云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喂,臭小子,我还没老到应该受到这样的祝福辞吧!”单手握拳敲敲桌子以示严谨,高云又坐回了自己独家定制的老板椅——他的腿很长,净身高198,一般办公桌还真满足不了他,所以这间办公室里,不光他的椅子是特殊的黑色,而且他的桌子和椅子较其他几人都高些。
“抱歉抱歉,小的这就献上温水赔罪!”阿黄很油腔样地端上了一杯温水。
高云也煞有介事地接过,喝了一口才开始体恤员工起来,“就你一个啊,阿满呢?”
阿黄随着高云的问,看了一眼这个设计公司唯三常驻设计师龙满的座位,“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龙姐,我还以为这个点钟她没来一定是请过假了呢……”
“不,并没有。”高云也看向自己对面的座位,“她昨天很开心地就走了。”
“那好奇怪啊,我刚给她发W信她也不回,我还以为是放假睡过头了。现在看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龙姐的联系方式只有您有啊。”
“阿满可不是那种会睡过头的女人。”
“嗯,我也这么觉得,像龙姐那样的女强人的设定不都是我到之前她已经美美坐在这儿,然后我走之前她还是美美的坐在这儿嘛!”
“看你这油腔样子!”
有了阿黄的打趣,高云放宽了点心,可惜因为昨晚(凌晨)停电的原因,他的手机没有充上电,而他一下子也背不出龙满的号码来,所以并没有及时联系她。
3
龙满,是高云公司里除了他以外第一个设计师,虽然不是毕业于知名学校,但作品风格颇为大胆,高云当初看了她的作品集就直接敲定她了——主要也只有她这样的应届生会来高云这种啥都没得新公司闯闯了。可以说,高云设计公司的前期全是他们两人一起创下的,虽然还不红火,但是有一些作品的已经有知名度了。
当然龙满本人平时的作风打扮也和她的作品一样大胆,她是那种黑色小高跟不离身的女人,虽然身材算是高挑,但一年四季任风吹雨打也不会脱下。她有一头永远漆黑的像是颜料盒里用不到的碳黑一样颜色的头发,卷着大波浪,皮肤苍白,唇膏的颜色永远是正红——她如所有学过设计的人一样接受黑白灰,但她最忠爱的还是红色,不带任何紫调或橘调,只是最纯正的红色。
也许有些老土,但形容这样的女人,高云只能带刺的玫瑰这种传统的称呼,如果再要文艺一点的话,他会把龙满形容成之前资料里看到的荆棘鸟,披着艳丽的羽毛,一生都在追逐荆棘,最后终在荆棘丛中泣血而亡!
所以在看到她真的如刺鸟一般安然赴死时,高云居然没有生出紧张、害怕,或是其他不好的情绪。
因为作为她的朋友,他实在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死法更适合她。
她一生都是追求美的,英年早逝将她最美的时刻定格。站在门口为朋友默哀了三分钟,高云果断掏出手机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