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灵隐寺的了梵禅师，剑宗的苍霄宗主和千机门的姜回门主先后到达碧云谷，得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严崇被人附身，而后自爆了丹田。

沈灵渊站在碧云谷为苍霄准备的别院里，将严崇自爆的经过，连带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禀给了苍霄。

苍霄皱眉不语。

沈灵渊问出了叶檀曾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师父，人族修士可以变成魔吗？”

苍霄垂眸看着沈灵渊年轻俊秀的脸，与记忆中另外一个人的脸慢慢重合。那人也如沈灵渊这般为了魔族的事而烦忧，说：“师弟，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族修士也能修炼魔功。”

那时他还不是苍霄，也不是剑宗宗主，而是苍霄峰的一名亲传弟子，名叫孙无月。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呢？

哦，当时他内心被一把炽烈的火焰燃烧，说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只觉得备受煎熬。他口不择言，冷冷说道：“是阮小蛮告诉你的吧？师兄，你信她这种鬼话？人族没有魔血，怎么修炼魔功，怎么储存魔气？她在骗你，你不要执迷不悟。魔就是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能指望她有什么好心？”

那人震惊且失望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只一眼，他便如坠冰窟。心头的火焰被浇熄，只留下冰冷污浊的余烬，一片灰黑。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偏狭之人，想说他愿意和师兄一起寻找真相。

可是，他看着那双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双眼已经看向了别处，变得遥不可及。

沈灵渊见苍霄不答，又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苍霄回神，淡淡道：“人族修士也能修炼魔功。”

沈灵渊大叫一声：“什么？！”他不可置信道：“人族也能修魔？！这……怎么做到的？”

苍霄幽幽叹息：“我不知。”

现在想来，师兄即便亲近阮小蛮，也不会乱说没有把握的话。如果当时不是被烈火灼心，被嫉恨蒙眼，下意识地去反驳，也许可以跟师兄多谈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时。

沈灵渊恍然心道：人族修魔……人族修魔，嗯，秘境中那人解开了严崇体内封印，严崇体内既有灵气，又有魔气，二者在气海内相互冲撞，所以走火入魔了，这倒是说得通。

转而又想：可是，他是怎么突然清醒的？还有，他最后说要我的血，这又是为什么？我的血有什么特殊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沈灵渊觑着苍霄的脸色，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我的血……”

苍霄眼神一厉，面色微寒，眼看又要生气。沈灵渊立时怂了，轻咳一声，改口道：“师父，我是说，若我们明天跟三大派掌门说人族修魔之事，只怕他们不会相信。”

苍霄冷哼一声，按捺住没有发火，道：“这事跟姜回脱不了干系，且看他怎么说。”

沈灵渊想起严崇自爆前被人附身一事，心头发冷。他不愿相信严崇是由灵入魔，若如此，主使严崇之人便不是他们以为的魔族之人，而有可能是人族修士。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姜回。

严崇临死前，说的是“江”，还是“姜”？

碧云谷正殿，各大宗门的掌门端坐堂前，下首站着沈灵渊、叶檀、江天雪等人。

沈灵渊只觉得一股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只见身着黑白道袍的姜回正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怔。

姜回看起来像个中年文士，面皮白净，颔下微须，一双眼睛却乌黑清澈，宛若孩童。

那双眼本应灵动非常，放在一张中年人的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沈灵渊不动声色回了一礼，想到姜回已活了将近千岁，比苍霄还大了整整一个辈分，再看他的眼，心中便一阵恶寒。

姜回微一颔首，目光又转向叶檀，看着他脸上绸带，似乎很感兴趣。

修道之人面容相貌和修为也有关，修为晋升较快的，面容通常保持在青壮年状态，而露出老相的，通常是寿元到了，修为却迟迟没能晋升。

姜回修为已到元婴后期，千年寿元将近却仍没有露出衰相。以前常有人传说他和剑圣是凌虚大陆上最有希望化神的，看来传言非虚。

现下剑圣已经陨落，最有希望化神的便只剩他一人。

了梵禅师倒是胡子花白，一脸慈祥，也不知道真的是寿元将近，还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在意皮相。

宋妙玉道：“诸位已经见过严崇、常成和夏临的尸身，可有什么想说的？”

话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眼睛却看向了姜回。只因严崇和常成都是千机门的亲传弟子，严崇身具魔气，姜回无论如何得作出一个交代。

姜回尚未开口，天武宗的掌门便站了起来，诘问道：“我门下夏临究竟因何而死？”

夏临是他最得意的亲传弟子，在庐州城内死了一个月才被人发现，死因蹊跷，他迫切想要找到凶手，为爱徒报仇。

没有人能够回答。夏临尸体被发现时的情景，两个小徒弟肯定已经跟他说过，他此时这样问，显然不是想听别人再复述一遍。

天武宗掌门看向姜回。凶手谋划已久，杀害夏临只为取而代之进入若虚秘境，在众人面前揪出严崇。

要查凶手，只怕还是得从严崇下手。

静默片刻后，姜回叹息道：“老夫一时不察，竟让魔族宵小混进了门下，实在是羞愧。”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脸色各异的众人，又道：“不过，魔族何以踏足凌虚大陆？莫非是界墙出了什么问题？”

苍霄冷冷开口：“界墙上留有剑圣的剑意，等闲之人连近身都做不到，又有谁能穿过界墙？”

姜回道：“这……说不定魔族有特殊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