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人民医院的很多人都还记得那天的恐怖景象,还有陈羡悲恸又惊恐的号哭声。
还有以后的很多天都承受着晓赞随时会死去的恐惧。
抢救了两天多晓赞才算稍平稳,期间输了四十多个红细胞,和二十多个血小板,全身的血液都换了好几遍。
可随后的十几天病情一直不平稳,反反复复,期间抢救了好多次,住院第十三天的时候病情突然加重,人民医院已经无计可施,开始劝他们放弃,甚至想转进上级医院,也都以没有再救的意义为由劝他们放弃。
晓赞的家人不愿意,陈羡虽然是个外人,但是那段时间他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医院里,还利用家里的关系每天偷跑到重症监护室里陪晓赞,再加上平日他和晓赞的关系就很好,又是他救了晓赞,晓赞家里人对他很信任,他坚持要救,并让他的父亲出面联系了上海的一家知名大医院,在往上海转院的路上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又是险象环生,最后,奇迹终于发生了,晓赞不仅救活了,还活蹦乱跳地非常健康。
这期间除了晓赞的父母,最受煎熬的就是陈羡,每每听到要抢救他就害怕至极,生怕下一秒就听到医生宣告晓赞死亡。
那段时间,陈羡几乎流光了所有的眼泪,明明平日里是一个骄傲地不可一世的小公子样的人物,可每在重症监护室里看到浑身插满管子机器的晓赞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那个灰暗的冬天陈羡承受了自己难以承受的恐惧和悲伤,在心里留下来一个巨大又丑陋的疤,见不得听不得晓赞受一丁点的伤,他知道这样很不正常。
后来,工作以后,陈羡也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收效甚微。
所以,陈羡救了晓赞,却给自己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一辈子都解不开。
陈羡呆愣愣地看着晓赞,双眼泪水夺眶而出。
晓赞知道他又想起了那时的画面,后悔不已,明知道他承受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提起,慌乱地给他擦眼泪,不自觉地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很好,我现在很好,你看看我现在很好。”晓赞抓起陈羡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陈羡突然把晓赞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晓赞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对面的王博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更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哭的如此悲伤,他只知道在此刻,他多么想成为给晓赞温暖,把他拥入坏里的那个人。
晓赞和陈羡不知道当年被改变命运的还有那个叫王博的少年,每天守着晓赞的除了他的父母和陈羡,还有那个叫王博的少年。
那时候的王博太小太害怕,甚至不敢出来告诉警察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天远远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偷偷地听着他们讨论晓赞的病情。
那段时间他天天蹲在那里,从未离开过,吃饭全是捡餐厅里别人的剩饭,如此一个奇怪的孩子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包括陈羡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但是那时候的陈羡完全没心思去想别人的事儿。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给钱让王博帮忙往重症监护室里送饭,王博终于有机会可以到重症监护里亲眼看看晓赞了。
明明只认识了不到半天,却像认识了十几年的亲人一般亲切,不舍。
那时候他一遍一遍地在心底祈求老天爷愿意拿自己半生寿命和一世的幸福换回晓赞,他想陪着晓赞走半辈子就可以,不敢奢望一生,更不敢奢望幸福,只要能偷偷地看着晓赞活着,让他如何痛苦如何不幸都无所谓,那时候的他只求晓赞活着。
医生说即使晓赞醒来也要住很长时间的院,王博干脆在医院里找了一份护工的工作,因为手脚勤快,又不乱说话就这么被师父相中了。
晓赞住院的第十三天,王博又去往重症监护室送饭,却发现晓赞的床空了,然后就听几个护士在那里唏嘘,那时候的传言是晓赞在路上走了。
晓赞终究还是死了。
所有的祈求都没用。
师父是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安全楼梯里找到他的,深埋着头,却没有哭。
师父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想杀人。
师父说杀人是不对的。
他说他不在乎,他们杀了他的人,他就要杀光他们所有人。
师父说杀人会坐牢的,还可能会被枪毙。
王博抬头面无表情地说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对那个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可怜少年坐牢又怎样,枪毙亦如何,活着已经如此痛苦,死亦何惧。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这个悍匪王博。
王博出师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杀了当年那群人的头目,用了极尽残忍的方法慢慢地折磨,让他尽可能痛苦地死去。
由于手段过于残忍,而且是赤洛洛地他杀,充满了报复的仪式感,被列为当年地重案,调查却一无所获,就像当年晓赞的案子,也是轰动一时,却始终没有破。
晓赞的案子成了陈羡的心头刺,从上班第一天开始他就开始研究那个案子,只是由于线索太少,时间久远,再加上陈羡那个毛病,这么多年了仍然毫无突破。
后来,王博又陆陆续续把其余的几个人都杀了,只不过不再是他杀,不是意外,就是病死,或者吸毒过量致死,而且不是同一时间,前前后后持续了两年半,甚至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死亡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老天爷眷顾,当他终于把所有人都杀了,给晓赞报了仇,终于鼓足勇气到晓赞坟前看他时,却惊喜地发现晓赞还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除了比当年瘦了些,还是和当年一样好看,一样爱笑。
他找到了晓赞的家,在晓赞的“忌日”那天等在他家楼下,他本以为这天他的父母一定会给他去上坟。
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穿着警服得晓赞打着电话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他就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一下子把王博灰暗的世界照的灯火通明,温暖无比。
再后来王博就开始了跟踪保护晓赞的幸福生活,每天都充满意义。
至于被他杀掉的那几个人,王博完全没有丝毫悔意,即使晓赞并没死,但是当年他们对晓赞的伤害却是真真切切的,让晓赞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他们死不足惜。
对于王博来说,别人锥心刺骨地痛又如何,别人痛不欲生又如何,别人死又如何,他全不在乎,全不能与晓赞相提并论,即使晓赞被针扎一下他都会感同身受,心疼不已。
所以今天见晓赞受伤让他忍不住就对陈羡心生怨恨,充满敌意。这种敌意是不易察觉却又无法忽视的,所以陈羡才会不自觉对他警惕起来吧。
直到看着对面的二人相拥着睡去很久很久,王博才起身离开,下了楼,独自走在深秋微凉的夜里,感受着深夜潮湿粘腻的空气,抬头仰望星空,只觉得满是寂寞。
这个深夜,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他,而那个人此刻却与别人相拥入眠。
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