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上,侍从们早已预备好热腾腾的茶水和精美的茶点。
茶是从宫里带过来的,这是御用的贡茶,来自73区最高的山峰上,那里有3株600年以上的老茶树,专门有帝国的一支12人组成的护卫队在那里看守,每年清明前后取茶树叶尖最嫩的2片炒制成绿茶。
茶叶的年产量不足2斤,如果均分到每个皇室成员手中,也不足1两,老皇帝偏爱路非,光是他一人,就占了一半的份例,每年送到其他人手中的茶叶,也不过是勉强能尝个味儿。
泡茶的水亦是73区最高峰取来的活泉水,每日都有专人去汲取新鲜的泉水,以供皇子随时取用。
茶点是本地的特产,绿豆玫瑰糕,绿色的清香表皮下是讨喜的红色馅儿,香气扑鼻,做成如意祥云的样式,盛在青瓷盘里,十分赏心悦目。
方才替路非系斗篷的褐发侍从垂手站在一旁,他看到殿下的斗篷披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眼神有些疑惑与敌意。
在殿下身边服侍了那么久,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殿下可不大喜欢别人碰触自己,更别说让别人穿他的衣服了。
褐发侍从眼珠一转,貌似乖巧地问路非,“殿下,我们现在去哪?”
“回酒店。”路非漠然道。
侍从大胆地看了陈情一眼,问道,“这位先生也一起回去吗?”
路非轻哼一声,冷酷粗暴地回答道,“关你屁事?”
听到这段小插曲的众人们纷纷窃笑。
与他那些一板一眼礼仪举止从不出差错,笑起来仿佛从同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的兄弟姐妹们不同——在浮空城,三皇子可是有着“放荡不羁的平民皇子”的外号啊!
从他口中听到市井粗话可丝毫不必觉得奇怪。
只有少数人知道,三皇子的背后有一支价值千万的公关团队,就是负责给这位殿下的出格言行“擦屁股”的,地下城的民众也因此对殿下的真性情没有过深的了解。
但是他们作为殿下从浮空城带来的原班人马,对殿下的生活习性还是略有所知。
毕竟路非是唯一一个在地下城出生的皇子,成人后才被接到“上面”。他的性情素来桀骜不驯,颇是干过几件震惊整个浮空城的轰动“大事”。近几年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依然不爱按常理出牌。
老皇帝宠爱路非,又对他早已过世的母亲心怀愧疚,特许他不用遵循皇室礼仪,亦许他可自由出入浮空城。
这是极大的荣宠了,甚至引起了其他几位皇室成员公开表明自己的不满之情。
然而老皇帝就像着了魔一样,一心宠爱自己晚年认回的这个私生子。
按照皇室律法。皇室成员如非战争不得出浮空城。而路非想来地下城,也不过就是老皇帝一句话的事,“这孩子想出去散散心,就让他去呗。”
被路非毫不留情面地训斥后,褐发侍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狠狠地瞪了其他强忍着窃笑的侍从们几眼,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殿下。”
“周敏,再有下次,你就辞职吧。”路非冷冷地说,挥开了他准备替自己脱外套的手,“你下去,以后换人来服侍。”
侍从们围上来准备替陈情脱掉斗篷,用柔软温暖的毛巾替他擦干微湿的头发。
陈情虽然不是过场多的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安安生生地让侍从解开了斗篷的扣子,擦干头发,然后自己找了一个沙发就窝下了。
反正他现在什么都记不得,无知者无罪,相信皇子殿下也不会怪罪他不识体统。
路非一边松开外套纽扣,一边朝沙发上的陈情努了努下巴,平淡道:“给他也准备几套常服,规格就按我的来吧。”
什么?规格跟殿下一样?那不就是皇子妃的待遇吗??殿下您偷偷找了个媳妇您父王知道吗??
侍从官们咽下无数的疑问,貌似淡定地完成皇子的吩咐。
他们可不像那个一样不识趣的某某,仗着自己老爸是帝国的一等贵族,他哥是元老院的议员,就腆着张脸整天围着殿下转,有事没事儿就往殿下跟前凑,好像谁看不出他那点儿龌龊心思似的。
再说了,凭皇帝陛下对三皇子殿下的宠爱程度,能安排到他身边做侍从官的,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要不就来自豪富之家。
谁不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上天的小少爷啊。
再较真地讲,在官二代和富二代满地走的浮空城,未必咱还怕拼个爹啊?
众人不禁腹诽道,觉得周敏此人的作为实在有些掉价。
陈情在温暖的室内不免有些昏昏欲睡,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虽然他刚才一直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任何一个人失去了记忆,感觉都不会太自在,更别说连生活常识失去。
从他醒来之后,他接触到了太多超过他已有认知的事物,他几乎是本能地记下了那些陌生的词语,然后谨慎地观察着人们是如何使用,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异样”。
如今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不自觉地松开了,他背靠着奢华的丝绸抱枕,捧着热腾腾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路非吩咐侍从官给他茶水弄烫一点,多加一点糖。
要是被民间的茶艺学家看到了,必然要痛呼他糟蹋了昂贵的珍品了。
真奇怪……这个人似乎很清楚他的喜好。
陈情不动声色地想着,虽然路非从刚才在他身旁坐下来后,就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只是自带的强烈存在感让人无法忽略而已。
陈情也乐得清闲,在袅袅茶香中,他一手握着茶杯,眼皮慢慢地耸拉下去,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这样就睡着了,也许是身旁的这个人让他感觉格外安心吧,就像是一件喜爱的老家具,或者是把玩旧了的摆件,让他从心底里生起一股暖洋洋的熨帖感。
路非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盛满了温情。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杯从陈情手上取下来,以免滚烫的茶水洒到他身上。
黑发少年并没有醒,他的头不太舒服地靠着抱枕,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柔和阴影,呼吸声均匀而轻柔,似乎已经睡沉了。
路非轻轻地靠过去伸出一只手臂半搂住他,让少年的头慢慢地滑落到自己肩膀上,令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路非伸手按了一下耳麦,对飞艇的驾驶员直接下了命令:“先不回酒店,随便绕几圈。”
驾驶员接到这么随意的命令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子殿下做事向来是兴之所至,没有规律可循,他调整了下航线,很有眼色地选择了一条热门的海岸观光线路。
茶水间里,褚蕴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取了一块三明治吃了两口。这时有个人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凑到她面前,压着嗓子恶狠狠地问她:“你刚才也笑了,对吧。”
却正是刚才在众人面前被训斥的褐发侍从,周敏。仔细看他的五官其实长得不赖,眉眼秀丽,皮肤也算细腻,只是眉眼里的一股阴郁气质让他显得不太讨喜。
其他人都在自己位置上短暂地休息,随时准备接受皇子殿下心血来潮的吩咐,此时茶水间只有他们二人。
褚蕴丝毫没有被周敏的阴郁表情吓到,她淡淡地说:“没有,你看错了。”
周敏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殿下经常让你办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就是倚重你,这么多年了,你们褚家还是进不了元老院吗?真想扶持褚姓,凭陛下对殿下的宠爱,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褚蕴心平气和地道:“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是殿下救了我的命。为此我褚蕴一辈子都感谢他。”
她看着张狂的周家小少爷,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至于褚家的事,我只能说……人各有命。”
“顽固的女人……哼,你们褚家就一辈子都呆在地下城吧,像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周敏倒了一杯人工血浆,当着褚蕴的面一饮而尽,满脸挑衅的笑容。
“毕竟像你这样的血统,这辈子都只能卑微地仰望浮空城。”
茶水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其他人察觉,喝完咖啡后,褚蕴若无其事地重新补了下口红,然后出去找了个座位休息。
飞艇遇到气流微微有些颠簸,她闭目养神,却忍不住恍神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路非时的场景。
她和路非其实是大学同学,但是彼此没有什么交集,直到——有一天她的司机被人买通,来学校接她的并不是平时的那个司机。
褚蕴刚上车就意识到不对,刚拉开门想下车的时候,对方已经眼疾手快地扎了一针麻醉针在她腿上,她的视线渐渐晕眩之际,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