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真的就打了一星期的杂。
最后一天,大家游览了锦绣中华·中国文化民俗村。欣赏了新疆维吾尔舞蹈、藏族歌舞剧、傣族泼水节表演、大汉传奇以及惊艳的压轴戏《新东方霓裳》。
他们在梨园密室前合影的时候,江夜就充当的摄像师,举着台不知是谁递来的单反啪啪啪地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然后把相机递给他们自己挑选。
临到分别时,他故意站在人群后面,免得和他们握手又要东拼西凑几句套话。倒是学长Charle很好笑,现在才把江夜拉过来给他们介绍,说这是他的学弟,名字云云,江夜陪了个职业假笑。
之后江夜就回去了。
学长中间跟他分了路,因为要出国旅游去。
即使这是一段并不愉快的旅程,朋友圈里的润色和大吹特吹却是不能少的。当天,江夜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放出了九宫格,附上了大段的文本内容。先是结合一周的经历对照片做了简短说明,又说此次出行令自己受益匪浅,专业水平也得到了提高,并且放眼于未来,希望以后也能有类似国际交流合作的机会。
几分钟后,点赞和评论刷刷刷就来了。
其中有几个学妹的评论,问的是“Nuits学长怎么没出镜”。
执镜人怎么出镜?
江夜想想,回了个:“因为要保持神秘感/开心/。^_^”
又有人问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江夜回了个:“看情况吧,如果专八复习也算固定安排,那就是了。专八模拟要等到快寒假,还有几个月,但积极准备总是好的,不保证中途没有其它事情岔掉。”
江夜又发了一条内容一样的说说,顺便@了Charle学长,学长秒赞加评论:“嗯嗯,加油,快登机了。”
说说下面评论的内容要更精彩些,还有一波新出的明星表情包附带文字,“学长太可爱了八”“学长太优秀了八”“向学长学习”,诸如此类。
一个企鹅号,一个微信号,经营得跟个工作号似的,江夜有点无语。他划拉着手机,打算在评论里找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比如师长的鼓励、讲座通知、竞赛邀请什么的,搞了半天却只翻到一个有价值的表情包。
表情包上的明星就是他帮南蛮翻译的生肉里面那个,虽然是高糊画质,但翻译的时候混了个眼熟,眼下也认识了——泰国小鲜肉,未成年练习生,南蛮叫宝弟。
宝弟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配字是“冲鸭!”
江夜看得笑了,一边自嘲自己好老,现在这些艺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个个粉丝包袱都比他重,相比之下他活得太失败了。
几分钟之后,有同学私戳问要不要去听讲座。主讲的是法语系出身的王校长,出差回来和国内几个外院教授来了个合纵连横,讲座在西南地区各大学校开了三天三夜,明天轮到自家学校。
江夜:“讲什么?”
“词汇学。报名吗?”
“词汇学能当讲座讲?”
“不讲精细了,纯属科普下下,你那样说什么学问一场讲座能讲完。”
“报,统计吧。”
“好嘞。位置和坐次统计完毕会通知。”
“嗯。”
江夜不喜欢放假是有原因的——无聊。
可现在就算身在学校,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影在晃,他穷极无聊的感觉也没有消减多少。泛舟打电话约他出去玩,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么久没见面不会把我们忘记了的吧。”泛舟一见面就动手动脚,把手搭在江夜的肩上,“怎么就你一个人?”
群撤掉也该叫本名了。
泛舟本名何一帆,一起来的还有摸摸——程子阳,和方长——方常。
江夜以前犯糊涂把何一帆跟一个姓姚的老兄搞混了,偶尔来兴致了会叫他姚老狗。
程子阳天生一张贱嘴:“是了是了,嫂子嘛,哪值得我们这些人见一面,江哥要金屋藏娇,我们又管不着。”
方常催促着程子阳去打油碟,自己去取菜。
“帮我拿份毛肚,谢谢。”程子阳贱兮兮地用食指在方常下巴上勾一下,“谢谢老婆。”
江夜和何一帆就凳子上坐着,十分大套,也不帮忙。
何一帆:“愁眉苦脸的,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吵得起来吗?”
“也是,真的要吵,你也只有跪搓衣板的份儿,我猜明老师生气的时候,你气儿都不敢吭一声。”
“……”
上锅底,开火,打佐料和取菜的也回来了。这家小郡肝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基的时候聚餐的地方,方长吃不太辣,当时被红油迷得眼冒金星的,程子阳就殷勤地给他买水买饮料解辣,实在不行,他中途退出这一桌,和方长重新要了一锅白汤的,在旁边吃。
结果一来二去,居然在这里结下了情缘。
何一帆苦逼道:“好多同学成了男神女神,我却还是个□□/丝,回首峥嵘往昔,再看看现在,妈的,就我混得最惨。”
他灌了两杯酒下肚:“想我还年轻个几岁的时候,三年的征兵老子都申请了,偏偏是个半瞎,体检次次不过,怪就怪小说看多了。现在年纪大了,人家都不要我。”
方常:“你那个写小说的朋友还继续么?”
何一帆:“继续,怎么不继续。白天工地干活,晚上别人玩手机睡觉,他抽烟码字。中点中文网,水深,他有老乡学计算机的,靠刷数据都混成月万小神了,他!硬学不会那套,说不靠真本事的早晚被踹下来。”
方常:“然后?”
“然后他就傻乎乎地日更五千,卡文,卡到半夜睡不着觉,一个人跑天楼板上思考人生。”何一帆突然把手机拍到桌上,“看他凌晨发的朋友圈都是些什么鬼吧,什么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什么熬过一个月至少能拿全勤。去他妈几百块的全勤,拿到也全拿去逛窑/子了!”
垚城人说话响亮,吃串串吃火锅的时候亦然,程子阳往他碗里添了啥汤:“别激动,喝口水下下/火。”
江夜:“自己混得这么差劲儿还有心思管别人?之后准备往哪去?资助你车费。”
“之后……”何一帆闷了口酒,“一时半会儿不出去了,我妈催我结婚。”
“结婚?!”三人齐声诧异道。
何一帆:“唉,不是最近的事了,看到我人影就催催催,电话里也催,我要不是没婆娘……我也想结婚呐。”
江夜:“真想?”
何一帆:“也不算,就是除了结婚不知道干嘛。搬块砖挣的钱都自己花了,结了婚家里有嘴吃饭,多条管束,钱用得不踏实,心里却要踏实些。”
江夜看看他,喉头耸动。
三个人对他的家境都了解,江爸搞黑科技的,在公司里官做得不小,豪宅名车美女伴身,是不少人眼里的“成功人士”。江妈曾经是个法语副教授,娘家人是做考古工作的,退休后经营古玩店,算起来也还不愁吃穿,比小康还小康。
但凡何一帆会点技术懂点知识,江夜不介意不要脸地去抱他爸的大腿,让他拉自己的朋友一把。可何一帆自己不愿是其一,没有资格是其二,加之他先前提过两次没有结论出所以然,这次也不方便在多墨迹了。
汤开了下菜。
现在的店店越来越抠,加价不加量,还有偷工减料之嫌。
程子阳很是嫌弃地朝汤里塞了一把香菜牛肉:“我天,香菜牛肉?这是牛肉香菜吧!一烫再缩水肉就没了,荤菜的价钱他就给我吃一口草?!”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饭又去唱K。江夜心里隐隐不安,点了首舒缓的情歌跟着慢慢哼。何一帆到了歌城情绪就崩了,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醉了半儿,到了包间哭得亲妈都不认识,点了首陈星的《流浪歌》,瞎吼了半小时才睡着。
江夜唱完一首歌,周围安静极了,他还以为程子阳和方常被他的五音不全给感动了,结果一看,那两个也尽坐着抹眼泪。
江夜:“……???”
程子阳把方常搂着:“陈星的歌让我想到了自己要饭的日子,在北京流浪的那几年,用光了所有积蓄,最穷的时候三天只吃一个馒头,还是吃的狗剩。”
“……”江夜歪头,“北漂?你是何一帆附体了?”
程子阳:“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帆哥的苦逼日子,但能想象出来他多么举步维艰。我爸以前在新疆打拼十年不回家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就是陈星[注]的歌,太现实了。听那首《大西北》的时候,我也多么希望能有人快点来把老子这个穷乡僻壤给好好开发一下啊,事实证明能唱进歌里的……”
他哭着说:“不是不可回首的青春往事,就是遥不可及的虚幻梦想……”
《流浪歌》的旋律还在回荡着,江夜唯恐自己悲伤情绪上头,招呼着两个把何一帆拖回家。
何一帆在垚城的落脚之处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屋子潮湿,墙上长年生着霉菌,一批一批的租客在因而在墙上贴了报纸和各种宣传单,什么“不孕不育”“看男/科”“丰/胸广告”满墙都是。
出租屋临滨江路,窗棂破碎,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