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没有说,上官才人侍奉肉食者吗?上官才人侍奉的,可不就是当今圣人与太后?”那娘子思索似的皱起眉头,用笔尾点了点鼻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娘子很高兴似的把那折子一收,“不仅那一句,郎君说的可多了。方才你们在隔间里谈话的时候,我都一一记下来了,我给你念两句?”说完也不等他搭话就念了起来,“太后斩郝象贤是为了警告圣人。你说了吧?”
“皇太后要处尽宗室,说了吧?”
“太后善淫。也是你说的吧?”
青年站在原地,脸色越来越苍白,冷汗不断。
“还未能请教两位郎君的姓名?也让我一并写在这折子上,明天投去那铜匦里怎样?听两位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可知铜匦为何物?”那娘子继续道,“就算不知,那酷吏周兴发明的‘定百脉’、‘喘不得’等十号大枷你们总听过吧,闻犯人一旦带上这几种大枷,只求速死……”
“江清月施主。”青年身后的僧人突然开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惹上了周兴这等酷吏,你我都不会好过,不如就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娘子哼了一声,没有认可,也没有否定。
“为表诚意,二位的酒钱就算在我们身上,从包下酒楼的钱中算便是。”僧人说罢看了博士一眼,“我们就先告辞了。”
随即,和尚便和阴柔青年一起离开了酒肆。
“阿月,就这样放他们走了?”韦陵游似不大满意这个结果,对那娘子问道。
“他都识出我二人了,韦将军还要怎样?真把这折子投铜匦里去啊?”江清月白了他一眼,拿起折子也径直踏出酒肆离开,韦陵游连忙抓起笔追去,与正好进入酒肆中的卢笙擦肩而过。
卢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离去的韦陵游一眼,又飞快地转了过来,上前问店博士,“请问有个穿红衣的吐蕃人在这儿?”
“里面。”店博士哭丧着脸朝隔间一指。
卢笙不解地看了眼欲哭无泪的博士,走进了店中,“小狼?”
“何事?”小狼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快跟我走,李修说,那位突然要见我们。”
“那位?”小狼跟随卢笙快步走出酒肆。
“李修被派遣到博州去了,助那边的琅琊王起兵。”卢笙带着小狼从小巷中飞快穿梭。“那位……到了你自会知道。”
“卢郎,再借问一句,铜匦为何物?”
“铜匦?你从哪里听说的。”卢笙回头看了他一眼,“垂拱二年时,太后下令侍御史之子鱼保家用铜浇筑了一个大铜匦,立于朝堂之前。这铜匦有四面,漆不同的颜色,四面各有一口,以受表疏,其东曰‘延恩’,献赋颂、求进士的人可投书于此;西曰‘伸冤’,有冤屈的人可投书陈情;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此;最厉害的是北口,北口曰‘通玄’,也就是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密者投之。”卢笙突然压低了声音,“告密者和酷吏就是这么陷害人的。”
小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两人走出南市,跨上婢奴备好的两匹马,向城西奔去。
正平坊某宅邸的侧门,小狼和卢笙翻身下马。
“紧跟我,不要多话。”卢笙道。
小狼点了点头,跟随卢笙走了进去。
两人踏入院落的一刹那,欢呼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惊得小狼和卢笙下意识倒退一步。
抬眼四望,这偌大的院落竟已被布置为马球场,有千余步宽,夯实的黄土扫得平整而干净,三面置有短垣,四周树以红旗。球场两旁牵起乌篷,坐满了盛装之人,见卢笙与小狼走入,都欢呼起来。
小狼疑问地瞥了身边的卢笙一眼,卢笙也迷茫地摇了摇头。
球场上有十余人,皆着窄袖袍,一手牵缰绳,另一手执月形球杖,在球场上策马来回奔腾。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欢呼,也都勒马望了过来。
“二位到了。”刀疤眼薛青阳也换了身球场上的打扮,“快休整一下准备上场吧。”
“上场?”
“这就是你替薛大郎找来的帮手?”一旁几个郎君也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卢笙和小狼几眼,脸上浮现起不屑的笑容,“一个市井儿、一个獠贼?当真薛顗一病不起,薛家就没人了?”
“先别这么肯定。”薛青阳冷笑一声。
说着,几个壮奴牵来了卢笙的大黑马和小狼的追风,还拿来了更换的窄袖袍子。卢笙还要发问,薛青阳却摆摆手,用下巴示意他换衣服。
卢笙犹豫了一下,咽下满肚子的疑问换起衣服来。小狼摇手拒绝了衣服,只一手牵过追风。
薛青阳这时凑了过来,“小狼是吧?你可知道击鞠——你们西域好像叫做马球的规矩?”
小狼摇了摇头。
“简单。”薛青阳指向场上着绿袍的人说,“可看见那个人了?”
小狼点了点头。
“他手上拿的木球。”薛青阳继续道,“不管用什么方法,躲开阻拦的人也好,撞飞他也好,只要用月杖把木球送进对方的球门,就算我们赢了。”
欢呼声在两队人马相对排成两排行礼时到达了最高点。
现场上共有十五人,一队七人,骑马相对而立,眼神灼灼地紧盯对面。
绿袍裁判骑马执球,缓缓从他们中间穿过,停到了两队最末端,起身在马上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