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照耀，闪着寒芒的剑尖逐渐接近那古朴的剑鞘，洛离晃剑想要绕过那剑鞘，可肩上的伤口逐渐发作，失血的无力感开始缠绕，让她无法动作。

公孙放哪会丢掉这个机会，迎着她的剑锋用力将剑鞘套了上去。

宝剑入鞘，一声鸣响。

洛离面露苦笑，想来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吧，她这把没有剑鞘的宝剑，第一次尝试被套入剑鞘当中。

可是有些宝剑是注定没有剑鞘的，就如有些人，也许她的锋芒会暂时被盖过、被遮住，她也会被某些东西暂时牵制、束缚，可她生来就注定是属于那更广阔的天地，自由自在，无人能束缚。

只见那套到剑上的剑鞘剧烈地震动起来，公孙微眯眼，剑鞘震动地太厉害了，他也握不住，否则宝剑挣脱，他绝对会受伤，只好放手而去。

就在他放手的一刹那，剑鞘的顶端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裂纹渐渐扩大，继而布满了整个古朴的黑金剑鞘，随着“锵——”的一声长鸣，剑鞘最终承受不住碎裂开去。而那把锋利的宝剑，依旧是锋利着，闪着寒芒，朝着他的敌人一往无前地刺去。

公孙放退避不及，右手被带下一块肉去，连贯的狂剑法也被打断了。他闷哼一声，脚底轻点，退开去。

洛离也不好受，这一击费力不小，还牵动了她肩上的伤口。她站在原地捂着肩膀微微喘气，剑尖下垂，半晌才开口说话。

“奴师父曾说，天下剑法，他最佩服的便是你这套癫狂剑法——别人都是剑法招术越练越多，剑癫却是越练越少。因没有相应的高级内功心法能练就深厚的内力，于是公孙郎君就把有限的内力压缩于凝练的剑法之中，是以剑招越少，威力越大。”洛离顿了顿问道，“当年奴曾问师父公孙郎君到底有几招剑法，他回答的是十招，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剑癫不可能毫无进步，敢问阁下现在的剑法一共有多少剑？”

公孙放歇了歇，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比了个五，然后道：“好多年没人能打断我的剑法了。”

说罢他左手持剑，虚空一划，直指洛离，“这是最后一剑了，让在下见识一下洛娘子那一剑吧，那必杀一剑。”

洛离脸上浮起微笑，放下捂着伤口的手，剑尖抬起，“拙劣的自创剑法，见笑了。”

“可有名字？”公孙放问，“你自创的那一剑，可有名字？”

洛离不自觉地拂过腰间，那里挂着那个昂贵的鎏金酒壶，“故人所取，就叫‘无名’。”

公孙放嗤笑一声，“无名？用在那一招必杀技上倒是可惜了。”

“哪里可惜。”洛离脚下微微踏出：“说到底，一个招式罢了，与你我一样，不过天地之间一蜉蝣。”

语罢，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近在公孙放眼前。

再次貌似轻飘飘地递出一剑，快到极致，每一动都是残影，便也不会被人觉得快了，唯有面对这一剑的人，才知道那种避无可避的恐惧！

当然，公孙放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避开，他手上一动，施展开癫狂剑法的最后一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两人瞬间相错，又分开，背对而立，没有动作。

目睹了一切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战，王珂坐在地上，看着一动未动的二人，不知道是谁输谁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奴输了。”先开口的是洛离，她转过身来，看向公孙放，“公孙先生当真是剑法天下第一。”

公孙放没有回头，只是道：“某思前想后了很久，洛娘子的师父会是谁，始终不得答案。”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某现在终于明白了，我未见过他，他却知我，因为他应当是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隐王，李建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假装让太宗皇帝杀了他？又为什么收洛娘子为徒？为什么在李唐江山不保的时候把徒弟派出来帮武太后？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太宗？”

“因为师父天真，总想着‘杀少数人以救天下’，”洛离颇为不认可般嗤笑道，“这个少数人若是他自己，或是宗室李家，也不例外。”

公孙放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我看洛娘子不像认可他所说的‘杀少数人以救天下’。”

“天下不需要救，”洛离回答得斩钉截铁，“天下是不分好坏的，天下能永远存在下去，会死的只是活在天下间的人。而人会死也并非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只要人存在，有交往，就会有摩擦，就会死。人这样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而奴也只是其中之一，却要把所谓拯救苍生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肩膀上，不太矛盾了吗？奴只是天地间的一只蜉蝣罢了，只愿自由自在活过这一生。”·

“洛娘子倒是看得透彻，偏要来蹚这趟浑水？”

“没办法，谁叫我对师父发过誓。况且，就算是蜉蝣，也偶尔会有个执着。”洛离无奈道，“奴本不应该使出这手段的，如奴所说，奴只想和剑癫比比剑法……可惜公孙先生也说过，天不遂人愿，为师父也好，为自己也好，奴不得不抓紧时间了。”

说着，她向前走出两步，步伐却比刚才稳健了许多，像没受过伤似的，肩上的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血。

“宗室密法……我一生到底还是败在了这上面。”公孙放扯出个苦笑，嘴边随之流出鲜血，他身体前倾，向前倒了下去。

“哪里算败了？公孙郎君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洛离放下剑道。

公孙放一愣，突然想起被自己寄放在逆旅中的女儿，他乖巧的女儿……或许，这个江湖真的不适合他了，他不禁心想，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还能带着他的女儿回家，他有个女儿在等着他回家，就算是蜉蝣，也有个家。

“李孝逸那三个部下都没有死，还劳烦剑癫和王郎把他们也一并带走吧。”洛离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向山下的武水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