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语熙和叶远之陪护着伤员在辽城中心医院做各种检查。赵振背上有些淤青，手上给不知道给什么拉破了皮。张立脸上蹭破了几块，手臂给棍子抡到了，暂且还不能碰。其他几个小年轻也多多少少擦破了点皮。陆尧脑门上简单地止了血，刚在影像科拍了片。

规划局的两位科长跟着去派出所做笔录了，路上陈科长打了电话给李局长汇报情况，被局长当场骂得连妈都不认识。没多久，李局长就带着副局长和其他好几个人，匆匆忙忙地来医院了解情况。

从千里开外的江东市请了大院过来做规划，白天刚开了动员大会，书记市长万分重视，反复强调要接待好专家，结果傍晚专家就被打了，还是因为本地一个烂尾项目的讨薪工闹这种不大好看的事，而且还是自己手底下嘴上没毛的两个小年轻，擅自做主把人给带过去踏勘才出了这种事。

李局长估摸着上本地新闻丢人是没跑了，现在就琢磨着书记市长会不会怪罪，会怪罪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规划推进，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升迁之路，一时心急火燎、面色凝重。

李局长进病房的时候，陆尧等一干人等已经做好了初步的检查，看到白天还在动员大会上意气风发的“陆所长”，此刻率先挂彩，头上缠着白纱布，脸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哎呀——”一声脱口而出，李局长赶忙过来握住陆尧的手，一阵掏心掏肺的嘘寒问暖。

“陆所长，我真是难辞其咎，这真是我的责任，我下午赶着回局里开会，没有亲自陪同，陈文彦他们两个臭小子做事没轻没重，居然给你们往花山新苑那边带，我真是过意不去，回头书记市长肯定要怪罪，我真是难辞其咎”。

叶远之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神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刘语熙则告状似的开了口：“李局长，你可得让警察好好追究追究，你看那些人把我们都欺负成什么样了？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万一要那个石板再往这偏一点，那可怎么办啊？”

说罢她还意犹未尽地用手在陆尧脑门上的一圈纱布上比划了几下，纱布上有一点点渗出来的血色，李局看了吓得浑身一激灵。

正好主治医生拿着报告推门进来，李局赶紧关心了一句：“医生，情况怎么样？”这位医生扫了一眼病房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地上一大堆的水果篮子和鲜花，心里琢磨着床上坐的这是哪路神仙。

“其他几位都是皮外伤，已经包扎好了，一会开点药回去按时外用就行。”然后医生又转向陆尧：“这个头部受伤的要留院观察两天，目前片子上看是没什么大碍，但毕竟是伤在头上，还是以防万一比较好。”说罢留下个小护士给陆尧换吊瓶、调座椅，自己先行告辞了。

李局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书记市长白天刚刚下达了指示，要求在一周之内完成核心片区踏勘和主要乡镇走访，下周完成职能部门座谈和补充收资。为了完成领导任务，所有职能部门和乡镇街道都严阵以待，这里医生却说陆所长要留院观察两天。

没人带队，调研进度和效果势必受到影响。李局心里这么想着，又抬眼扫了一圈汇城的其他员工，看起来都很年轻，估计工作也没多久，办事想必不牢靠。于是他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望着陆尧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

陆尧一看李局这个难以启齿的样，把他的心思就摸了个七七八八。陆尧自己心里也很着急，一是因为身体状况耽误团队工作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二是如果能两周内结束战斗，接下来他就能在江东安安稳稳地陪陆小希过生日，他做计划的时候就是这么考虑的。

于是陆尧主动开了口：“李局，你也不用太着急，明早要是感觉身体没什么异常，我就直接出院了，调研的事不会耽搁的。现在的医院就是这样，有事没事先吓唬人，规避风险嘛，其实哪来的这么多‘万一万二’。”

李局一听陆尧这么识大体，先是露出了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但是没过几秒，又若有所思地沉下脸来。还是不行，陆所长如果只是在勉强呢？把专家“照顾”到住院已经不知道要被领导怎么收拾了，万一要是这个专家强行出院，工作中再来个恶化了、晕倒了、收ICU了，甚至是……光是想想，李局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局这辈子做工作就是一个“稳”字，勤勤恳恳地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这种风险他是万万不愿意承担的，于是摆了摆手，坚决地说道：“不行，不行，这不行”，说完闭上了眼，一个劲地捏着自己的眉心。

“陆所还是遵医嘱吧，不要勉强了，这次调研就让我来带队”，叶远之站在窗边，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吸引了整个病房的目光，夜里的凉风吹着他的头发挨着眼镜架上下翻飞。

李局抬头看向叶远之，上下一打量，一丝疑惑浮上心头，心说这人不足三十，怕是工作经验不足吧，能有这个带队的能力么？这衣着打扮也不太稳重，不过做设计的，有点个性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叶远之从李局的面部表情中大致解读出了他的顾虑，于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的困惑：“我是中央大学城乡规划专业的本硕连读，日本筑波大学的博士，算起来从事城乡规划行业有十年了，大小项目也做过不下三十个，在汇城规划院主导空间规划导则研究。我是陆所的副手，陆所知道我的能力，绝对信得过我，希望李局也不要有所顾虑。”

赵振和刘语熙站在李局背后，私下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个“咋舌”的表情。陆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远之，心里突突突地冲着他开了十几枪。你从业十年，从高考结束开始算的吧？你怎么不从你出生开始算，反正你妈也是规划系统的。大小项目不下三十个？真的假的，现在学校里都有这么多项目了？难怪规划院快没饭吃了！你行不行啊就吹牛，还要拉我给你背书？

叶远之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迎着陆尧锋利的眼神，冲着他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陆尧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陆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李局说：“是，叶博士能力很强，工作经验也很丰富，绝对能够胜任。李局就请放宽心吧，这次调研任务一定能够圆满完成。”

李局听到陆所长打了包票，也就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又寒暄了几句，嘱咐陆尧好好休息，而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医院。